人生指南
前言
吾師蕭公昌明,於民國十九年創立南京特別市宗教哲學研究社於首都,融匯五教精蘊,綜合為「忠恕廉明德,正義信忍公,博孝仁慈覺,節儉真禮和」二十字,並手著人生指南一冊,以資詮釋;更期勉社員身體力行,促進宗教之和合大同。
余承師命,於民國二十一年起,先後組織上海、蘇州、陝西、北平、甘肅等省市宗教哲學研究社,結合有道,闡揚無間。
民國二十六年七月七日蘆溝橋事變前五日,余攜眷隱居陝西省西嶽華山北峰之巔,冀窮天人之學,挽救世運。抗日民族聖戰既起,益信精神科學與物質科學之媾通與配合,厥為救國救世之必要門徑,遂潛心精研,日與天遊,參悟宇宙境界,獲致心物協調,聖凡平等、宗教大同、世界大同、天人大同之義,而奠心物一元的哲學基礎。爰訂新宗教哲學思想體系的理論綱領,開闢一學術研究之新途徑。當時發行行於西安,三十年後再以新境界名篇重印於臺北。
四十年後,時至今天,世界業已由原子時代進入太空時代,而與人類生活息息相關的宗教哲學思想,實有配合時代深入檢討研究革新之必要。因邀約志同道合之中央民意代表與學術界、宗教界人士,共同發起組織中華民國宗教哲學研究社於臺北,期以精誠之靈犀,合深廣之大願,熔哲學科學於一爐,通天人之關係於一體,致國族人類於無疆之休。
際茲中華民國宗教哲學研究社成立之日,適逢吾師蕭公逝世安徽黃山三十五週年及九十誕辰之前一日,敬謹刊印蕭公當年手著人生指南,藉誌紀念,並廣流傳。中華民國六十七年元月十五日,歲次丁已十二月初七日,涵靜老人李玉階敬誌於臺北,時年七十七歲。
敘
書曰:天降下民,作之君,作之師。師者,所以教萬民而納諸軌物者也。我中國自老孔而後,而道教以興。由漢迄明,而釋教、回教、耶教,先後繼起。煌煌乎五教並立,各秉天然之正氣,初無彼此邪正之分,不過時地不同,種族各別,因而各宗其教,各寶其傳耳。夫儒家之忠恕,釋家 慈悲,道家之感應,耶教之博愛,回教知清真,不外成人成己而已。惟五教經傳所載,皆倫常日用之大端,而於身心性命之真諦,則皆隱而不發,待人體會而得。是以流傳日久,教義愈湮,門戶攸分,出奴入主,儒非真儒,釋非真釋,而道耶回亦皆失其真。此五教聖人所不曾料也。今世三綱淪,九法斁,人不人,而國不國,致使天災人禍,相繼迭乘。余不忍坐視,願濟斯民於塗炭,因集合五教精蘊,括以廿字曰:
忠恕廉明德正義信忍公
博孝仁慈覺節儉真禮和
組織團體從事研究,定名為宗教哲學研究社,蓋本上天好生之德,古聖遺傳之教,綜儒、釋、道、耶、回,而一以貫之。凡入社者,不論為男為女,皆以廿字為主旨。因此廿字,乃天地一元之理,流行之氣,懸於太空而無形,附於人身而莫外。果能人人遵守,則成人成己,內外兼修,不獨為本社之忠實同道,抑亦五教聖人之衛道干城也。因緅數語,以儆之曰:天視至明,天聽至聰,無偏無黨,賞罰大公,念茲在茲,有感斯通。民國十九年歲次庚午夏六月蕭始昌明識。
忠
中心為忠,忠者,盡其中正之心之謂也。當君主時代,君有過則犯顏直諫,是為忠直之臣;國有難則事死不辭,是為忠節之臣。斯二者,無非保全民生,顧全國體,而不以個人之利害為利害也。今本社教人以忠字為首,蓋人必忠於國、忠於家、忠於朋友、忠於事事物物,而後可以謂之人也。觀乎草木之類,忠於四時;禽獸之倫,忠於卵育;天地之大,忠於氣候;日月之明,忠於晝夜。惟人最奸巧、最詭詐, 交朋待友,處世接物,常不能盡其忠心。噫!人固非天地日月所可比,而何草木禽獸之不如也?
古人云:良馬比君子,耕牛比丈夫。此言牛馬之效忠於人也,人秉天地之正氣,一言一語,一舉一動,可不以忠為首務乎?一人盡忠,千萬人盡忠,眾志成城,牢不可破。心本實心,足踏實地,有何事業之不可成也?況忠之一字,乃天地之剛氣,無堅不破,無物可當,以之治心而心正,以之治家而家齊,以之治國而國固。望我男女同胞,攜手接踵,互相規正,同以忠字為前提,有此一忠,而廿字即有下手之處,入門之方矣。
恕
如字心字,合之為恕。故恕者,我之心亦如人之心,人之心亦如我之心。恕己恕人,兼恕萬物,此恕字之義也。《論語》曰“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。”《大學》曰“所惡於上,無以使下;所惡於下,無以事上。所惡於前,無以先後;所惡於後,無以從前;所惡於右,無以交於左;所惡於左,無以交於右。”此數語,無非發明推己及人之恕字也。俗云“上半夜想自己,下半夜想別人。”又云“做事要將心比心”,蓋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。譬如金錢,我心所欲得之者,他人亦欲得之;譬如恥辱,我心所不願受者,他人亦必不願受。人能處處將心比心,而恕字之義得矣。
當今之世,父不恕子,而以暴虐施之;子不恕父,而以忤逆對之;兄不恕弟,而無友愛之情;弟不恕兄,而有爭鬥之事。友朋如此,族戚亦如此。一鄉如此,一國亦如此。利己損人,弱肉強食,安得而不亂乎?今本社以忠恕二字為首,因今之人,萬難感化,特為苦心開導,必有省悟之日。 即或不能省悟,而爾自爾,我自我,無足怪也,此亦恕之道也。
若師不恕弟,則責備求全,而道不廣;弟不恕師,則忘恩背義,而道難成。故師果能恕,弟必醒之;弟果能恕,師必喜之。吾願世之為師者,以恕為心,其弟不敬而自敬。世之為弟者,以恕為心,其師不傳而自傳。無師無弟,一致將其不恕之心,改之為恕,以淺義言之,則待己待人,秉乎大公。以深義言之,則又無人無我,渾無色相也。
本社集合萬聖精微,恕卻前日之非,但求今日之是,恕字之道至矣。吾願此後男女同胞概以恕字為心,由小而推至於大,貫徹萬類,無有間隔。夫天生萬物,惟人最靈。人既為萬物之代表,待物能恕,則氣化相感,萬物接踵而隨之,天地亦隨而清明之。[1]坦然蕩然,化濁亂世界以為清平世界,天地萬物不遭斯劫矣。
廉
廉字有二義,如貨物之售,價錢不貴,名曰價廉。金錢之得,非義不取,名曰廉潔。 故廉為崇儉之本,不廉則奢,而儉德從此失焉。廉為立節之原,不廉則貪,而節操從此喪焉。廉為正心之由,不廉則亂,而心術從此壞焉。廉為公德之根,不廉則私,而公道從此破焉。
楊震守四知之戒[2],伊尹慎一介之取[3],皆廉潔之心有以致之。故人之存心,不可不以廉為之本;人之作事,不可不以廉為之根。倘廉字不守,則節儉公正四字亦隨之而亡矣。近來世風不古,人心日壞,寡廉鮮恥者,比比皆是,而守廉尚公者,百無一焉,此本社之立,特以廉字為準則也。願我同胞,勉而行之,互相勸導,倘合全世界之人,皆以廉相尚,則天下之安,國家之治,可操左券矣。
明
明者,正大光明,通達明白。即孔子所謂生而知之,並非學而知之也。人自少而壯而老,皆由光明之境而入黑暗之鄉。彼其聰明才智,自以為明,實則愈明而愈暗也。何也?人當初生之時,茫然懵然,不知有是非善惡,不知有光明黑暗,此乃真元之體,無色無相,無黨無偏,其不明之明,正所謂大明也。及夫稍長,受濁氣之傳染,四劫之銷磨,而日近於黑暗矣。
四劫者,酒、色、財、氣之謂也。人生在世,何能免此四劫,要不外乎一正而已。“酒”者,古人以為祭祀之用,應酬之品,人所不可少者也。今之君子,溺情於酒,以亂其性,殊不知性稟於天,亂性即以亂天也。故好酒之人,每每貽誤大事,顛顛倒倒,悶悶沉沉,何能明心 以見性耶?是以酒之為飲,宜少而不宜多。“色”為悅目之具,君子無不好之,目之所見皆為色,而人以為邪淫之樂,豈不誤乎?夫婦之道,倫常之端,豈可乖亂,必以禮防閑之,以道節制之。樂而不淫,正而不邪,君子之道得矣。“財”為養命之原,能濟人亦能誤人,能利人亦能害人。蓋財本流通之物,祖父聚而不散,其子孫必遊手好閑,消耗於花街酒肆,及一切不可思議之事,此有財反不如無財之明證也。其利人者,在於博施濟眾。廣行公益,而可成自己之德,立自己之功,以功德遺子孫,與以錢財遺子孫,相去有千萬倍也。總之,財以養命,人所不可少,但在勿貪多,勿損人,安其本分,合乎公義而已。“氣”乃一本源流,亦人所不可少,然氣有清濁,清者為正氣,上與太虛相通;濁者為邪氣,下與陰霾相通。凡人一切暴氣,皆是無名妄火,火發則燃,於精神大有妨礙。故孟子養其浩然之氣, 至大至剛。上列四端,皆係教人由黑暗以入光明。光明者清淨之體,清徹貫通,自然明白,為聖為賢,為仙為佛,亦不過如是焉。於今社會之人,皆以酒、色、財、氣為重。好惡亂其中,利害奪其外,不能見微而知钜,良可惜也。
又有修煉之士,辭父母,拋妻子,以圖一己之超昇,是乃不仁不孝,豈可成仙成佛乎?稽之古書所載,並無不遵廿字而可成仙佛聖賢者,佛祖亦有父母妻子,聖賢亦同,未聞有拋棄之者。古人云:大孝格天,天非有物,即我是也。我何為天,即心是也。人能無背於心,即無背於天矣。道書有云:天為大天,人為小天,天有三百六十五度數,人有三百六十五骨節,天有四時八節,人有四體八端,故人身血脈週流,即是週天一轉也。天有週天,人身亦有週天,天有日月,人身亦有日月,天能明而人獨不能明者,因物慾蔽之也。風雲蔽天而天不明,物慾蔽心而心不明。今人欲去物慾以求其明,則在削去酒、色、財、氣 四字而已矣, 豈有他道哉?
德
德字古作惪字,從直從心,取其直心之義。直心者,蓋言人貴本其中和之理,發為正氣,上通於天,下達於地,易所謂與天地合其德是也。夫天有好生之德,而天不崩;地有成物之德,而地不傾。人能修德以配天地,則精神不死,而可與天地參矣。近世道德陵夷,人心不古,聖人之德,已無遺存,浩劫之來,瀕於眉睫。有志之士,竟不一見,本社提倡德教,求忠實前輩,指示廿字精微,救此危亡之世局,出生民於水深火熱之中,實所幸也。
夫德者眾善之稱也,故婦人有三從四德,君子有五倫八德。八德者,即孝、弟、忠、信、禮、義、廉、恥之謂也。人有一善,斯有一德,有百善,斯有百德。故有公心者,即為公德; 有仁心者,即為仁德。德無定位,隨一善而名之。嘗聞德乃道之本,苟不至德,至道不凝,是以人欲修道,不可無德。即如天地鬼神,草木春秋,皆有德於人,為人所不可忘者也。何也?人為天地所生,又為天地所養,苟天地昏亂,則寒暑不定,人必多災。鬼神者,歲月日時,各有司責。吉凶禍福,各有職權。推濛別霧,亦德之至也。春秋執四時之柄,草木有利人之功,皆人所不可少者也。然此四者,非人有德不足以感之。蓋人不修德,則天地紛亂、刀兵時見、春秋顛倒、水火不調、神鬼夜號、瘟蝗時降,是皆無德之所致也。
方今天地無主,悲憫之士少,造亂之人多。人居三才之一, 能修其德,上可以正天,下可以定地,中可以悅鬼神而利萬物,是豈在於他求哉?蓋我心無有違背,則天心自順矣!我心無有缺陷,則地膽亦寧矣!君子好德,坦然其心;太上好德,無人無我。人能以貪財愛色之心愛其德,以沽名釣譽之心據於德,其德至矣!德既至,則由一德發揮二三德,而千百德 皆可貫通以入焉。今本社立旨,以德字為主,良以德之一字,語乎其小,語乎其大,雖聖人有所不能盡也。《書》曰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執厥中。”[4]《中庸》曰“不偏之謂中,不易之謂庸。”中庸大道,五教之所共宗,聖凡之所同具,願我有志君子,以此為入德之門焉。
正
正字從一從止,即止於一之謂也。《大學》曰“為人君止於仁,為人臣止於敬,為人子止於孝,為人父止於慈,與國人交止於信。”[5]皆止於一也,即所以為正也。又曰“心有所忿懥,則不得其正;有所恐懼,則不得其正;有所好惡,則不得其正;有所憂患,則不得其正。” [6]蓋忿懥、恐懼、好惡、憂患,皆失其心之一,而不得其正也。故為君者,正身以正朝廷,正朝廷以正百官,正百官以正萬民,萬民正而天下無不正矣。孔子言修齊治平之要,必推本於誠意正心,誠意正心云者,不起纖微之私意,不起毫末之曲心,目無邪視,口無邪言,耳無邪聽,足無邪行。且又正其衣冠,正其顏色,如孔子之居鄉,席不正不坐,割不正不食。伯夷之交友,其冠不正,望望然而去之,斯則可謂之正人君子矣。
有云正直之人,難免受小人之欺謗,當此末劫之時,四生六道轉入人曹,固不免為正人之害,然四生六道,皆稟於彎心曲性,若人則本來原質,溫良中正,其處於世,必有一番正氣,非彼四生六道所可比。語云“邪不敵正”即此意也。近數百年來,人禽同居,正直之道,消磨殆盡,然以世界之大,豈真無一正直之人?奈群魔廣佈,正人無可立足,不得不隱以求志,亡以保身,是以正氣消亡,魔風日熾,幾有不可收拾之勢。今欲伸張正氣,必須推己及人,由精正之氣,化為原正之氣;由原正之氣,化為剛正之氣;剛正之氣日伸,則邪魔之氣日縮,而劫運化為烏有矣。
先正云“和氣致祥,乖氣致戾。”[7]人能煉成正氣,則五風十雨,萬魔星散,人心由邪以轉正,世運由衰以轉盛,有何天心之不可挽,人事之不可移哉?抑有進焉者,人苟正己以正人, 正人以正物,則正氣流行,可由吾身之氣,以通天地之氣,由天地之氣,以通太虛之氣,氣氣相融,隨所感而應之,故人即神,神即虛,虛即道,分之則為萬,合之則為一。此其理難明,非有以考證之不可,考證之法為何,即如吾有救治之方,不需一藥,乃係感應也。傳曰:神,聰明正直而壹者也。我能正直,我即神也,以我心而合神意,以神意而合天心,豈不如響斯應乎?但濟世之方,有效有不效,因其人有正與不正之別也。正則神可感而生效,不正則神且惡之,安能手到而病除哉?此則諸生之所宜考究者也。今世傳道之士,頗不乏人,有云彼正者,有云彼邪者,不知道無邪正,亦無是非,惟在人之心正與否而已。[8]諸君子以為然否?
義
朱子云“義者,心之制,事之宜。”韓愈云“行而宜之之謂義。”[9]義方之道,原出於天,故大義可以參天。大義者,捨身不顧,如關羽之以義殺身,至公無私,若周公之大義滅親是也。夫義利之關頭,即為聖狂之路口。孟子云“夫義,路也,惟君子能由是路。”石子云“義者,宜也,為所當為,謂之義。”[10]如為子死孝,為臣死忠之類,皆義之大者,豈獨朋友之交,不能違乎義哉?
《孟子》七篇,皆講仁說義。古有義犬之文,義馬之賦,走獸尚能死義,人豈不可為之!陳雷管鮑交之以義[11],桃園三友結之以義,炳燭達旦,守之以義。此其人千古不朽,為聖為賢,皆不外一義字工夫也,我輩豈不能言效古人。君子行義,生死不辭,故孟子曰:生亦我所欲也,義亦我所欲也,二者不可得兼,舍生而取義者也。此大義之所以難能也,然有匹夫匹婦之所能者,人於宗族鄉黨之中,見有貧而不能婚嫁殯葬者,則量力以助之,見有遭遇災難衣食不給者,則解囊以施之。見有含冤負屈而不能伸者,則出力疏解,主張公道以白之。其它修橋修路、施藥施棺及廣行方便,皆義也。
孔子曰:見義不為,無勇也。大哉!聖人之言矣。今世有訂立蘭譜,誓同生死者,彼皆自以為義,乃今日訂譜,明日圖殺。試問諸君,其義安在?雖古有殺身以成義者,彼皆行乎心之所安,非有強迫以行之,設計以陷之也。噫!是殆有傷於義,而即有負於天也。吾願有志君子,見義勇為,以丈夫之氣,充乎其大,入乎其微,浩浩乎其天蕩蕩乎其地,高也、明也、悠也、久也。文天祥曰:三綱是繫命,道義為之根。義之關繫,豈淺鮮哉?
信
信為立國之基,立人之本,故孔子曰“民無信不立。”又曰“人而無信,不知其可。”夫信字從人從言,謂人之出言,必需真實,不可稍有虛偽也。虛偽者,言不顧行,行不顧言,親友不相倚託,鄰裡不相敬恭,虛言詐語,無人聽從。何者?蓋一次失信,則啟人疑,二次失信,則惹人恨。恨則眾叛親離,人皆不與交接,是乃自賤自棄,而不自居於人類也。不亦大可惜哉?
吾嘗考之,天地之道,不外一信。日以信出信入,南北有極,故人皆以為則。月以信生信死,朔望有常,故人皆以為準。列星有信,運行不差。時序有信,代謝不亂。故聖人取之以為政,人能法天地之信以為信,則無愧於三才矣!
易曰:成性存存,道義之門。[12]吾人欲修其道,必於信上著手,蓋信義立而道自在矣! 昔人有言,大奸似忠,大詐似信,信與詐雖大不同,然苟外裝誠信,內懷奸詐,則他人受其愚、罹其害而不覺,終亦未有不知者。呂氏曰:受欺之害,身害也。欺人之害,心害也。哀莫大於心死,而身死次之。[13]呂氏斯言,蓋謂人而無信,即為心死,其害比身死為尤大也。是以季布一諾千金,[14]侯羸一言為重,[15]皆不敢失信於人,致取欺心之害。此無他,心即天也,有負於心,即有負於天,人欲全性以全天,可不於信字加諸意乎!
忍
聖人造字,於忍字從刃從心,蓋謂人當拂意之時,心如刀割,不得已而忍受其痛也。今人不知忍義,或以為迂,或以為懦,及至橫逆相加,因一朝之忿,小而搆怨於一時,大而貽禍於終身。甚至傾家覆產,累及父母妻子。其為害可勝言哉?孔子云“小不忍,則亂大謀。”佛家六度萬行,忍為第一。老子教人忍難忍之事,三教聖賢,皆以忍為治身應世之法,足證忍之一字,為人所不可忘也。
邵康節曰“君子忍人之所不能忍。”胡文定曰“人能常忍得心安。”石子曰“字心中一個刀, 不忍分明把禍招。”是以張公藝九世同居,唐高宗問其故,公藝書忍字百餘以進。雲谷禪師自稱百忍頭陀,大覺真仙自號忍辱山人,真德秀大書忍字於室中,凡遇拂意之事,即散步徘徊其下。秦郵王遍題忍字於四壁,人以非理相加,舉目見之而即忘。鄧孝廉佩忍字以隨身,明彰其德。陸處士勒忍字以勸世,陰注其功。元自實忍一時之忿,冤仇立解。莫氏子忍群小之侮,險難頓消。長沙太守持忍字以化民,百姓因之而息訟。浦江鄭氏用忍字以傳後,子孫奉之以為箴。由此觀之,千古聖賢,言論行事,前後一轍,可見忍之有益於人,而不可須臾離也。
謹按《涅槃經》:“昔有人讚佛為福德相,或問曰何以見之,曰:打而不嗔,罵而不怒,非大福德相乎?”今人不知忍為福德相,本身恥之為受辱,旁人笑之為懦弱,此嗔心所由起也。要知辱不辱在人,受不受在我。聞諛言而喜者 是受諂也;聞詬言而怒者,是受辱也。心能不受,耳聽何傷,如火燒空, 如風吹地。人當受打受罵時,但起念曰:彼來成就我之福德相而已,榮孰甚焉。如此則忿戾之氣,消於烏有,寬容之度,出於自然,融融渾渾,藹然如在春風和氣中,此等境界,祇向度量寬弘處,便贏得自在快活來。,能領略,則一生受用不窮矣。然上所述,皆吾人處世接物之法,若言乎佛,則更有進焉。何者?昔如來佛被哥利王割截身體,節節支解,當是時,佛無人相,無我相,無眾生相,無壽者相,不生嗔恨之心。夫人以辱施於我,而我能忍之,是猶有人我之見, 榮辱之分也。而佛則無人無我,無榮無辱,有何忍耐之可言,吾輩能修到如此境界,豈非今日之如來乎?
凡人所難能之事,我能不畏艱苦而為之,是亦忍也。能忍則能柔,能忍則能弱,老子曰:弱勝強,柔勝剛。是可知天下之事,皆成於忍,而敗於不能忍也。嗚呼!自世之衰,人皆習於驕橫暴戾之行,而無忍讓謙和之德,任其情,使其氣,非獨鄰裡、宗族、鄉黨之間,每因一言肇釁,即父母兄弟妻子之類,常以小事生離,是豈尚有人心哉?吾揭忍字以警之,俾社會男女,縱不為如來古佛之人我兩忘,亦或如以上前人之勛業彪炳焉。豈不幸甚![16]
公
公者無人我之分也,人惟無我,則公而不私;人惟有我,則私而不公。故公與私相對,人與我相對。小人為一己之私,知有我而不知有人;聖人以天下為公,知有人而不知有我。故私之一念,起於我見太深。公之一字,即在無人無我,無人無我者,即物我無間之謂也。呂氏云:「無間則仁,有間則暴。無間則與萬物為一體,烏得而不仁。有間則獨私其身,烏得而不暴。」[17]是公私二字,乃仁暴之所分也。
吾嘗思之,私生於愛,而害愛者莫如私,故人莫不愛其身也,既愛其身,則衣食居住之所以衛吾身者,而吾私之,私之不已,而禍患出焉。人莫不愛其子孫也,既愛其子孫,則珠玉金銀之所以遺子孫者,而吾私之,私之不已,而事變生焉。秦始皇築長城以備胡,為子孫帝王萬世之業,其所私於子孫者,非不周且密也,乃天厭其私,一傳至二世而滅。晉桓叔盡殺其兄之子孫,而以國祚傳於己子,其所私於子孫者,非不詳且盡也,乃天道好還,其子孫皆死於讒慝。[18]此皆以私害愛之明證也。
老子曰:「聖人後其身而身先,外其身而身存。」非以其無私耶!惟其無私,故能成其私。夫無私即公也,而何以成其私哉?歷觀古之聖人,大道為公,無有顧其身家之私念,及功成德立,宗廟享之,子孫保之,非所以成其私乎?
今有金錢於此,吾苟認為世界公共流通之物,以之舉辦公益,則此錢可以永遠存在,天下後世,皆謂吾為公德之人。若吾據為私有,將金錢作為個人之私用,或即遺之子孫,則終化為烏有矣。故私曲[19]者終難逃乎天理之公,而公直者反有以成其一己之私也。
《傳》曰“天無私覆,地無私載,日月無私照,霜露無私降。”此言天地之大,不外乎公也。天惟至公,故生萬物而不自生;地惟至公,故養萬物而不自養。然天地雖不自生自養,而萬物生長以後,其元氣仍還於天地,是天地之生萬物養萬物,即所以生自己養自己也。苟使天地不公,徒為自己,不以萬物為一體,則天地亦成為區區之一物,安足為天地哉!
聖人與天地合德,大公無我,以天下為一家,中國為一人,幽明也,物我也,混沌同流而無間者也,幽明無間,故無神與人之分;物我無間,故無人與己之分。無人與己之分,則天下之人人物物,皆吾同胞也,安所往而不公哉?
呂氏曰:「古之得天下者眾矣,其得之也必以公,其失之也必以偏。」[20]故洪範曰:「無偏無黨,王道蕩蕩;無黨無偏,王道平平。」[21]陰陽之和,不長一類,萬物之主,不私一人。伯禽問治魯,周公曰“利而勿利”,蓋言治魯之道,務在利民,而勿自利也。
“荊人有遺弓者,而不肯索,曰:荊人遺弓,荊人得之,又何索焉?孔子聞之曰:去其荊而可矣!老聃聞之曰:其人而可矣!”在孔子之意,以為人得之而已,何必荊人也。老聃之意,以為天下得之而已,何必人也。故老子則尤公之至也。“天地大矣,生而弗子,成而弗有。”“萬物皆被其澤,得其利,而不知所由始。”[22]此天地之公,所以長久而不敝也。
今人不解公義 ,陷溺於富貴功名,沉淪於聲色貨利,陰謀詭計,不顧損人,馳逐紛拏,徒求利己。卒之,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,積資钜萬者,不數年而鬼神發之,去而弗返。連陞顯仕者,不轉瞬而天地忌之,墮為下流,甚有斷子絕孫者,甚有跛足盲目者。私之為害,豈淺鮮哉。
博
博者廣也,大也,廣大慈悲,廣大靈感,皆博之義也。子思云“博厚配地”又云“溥博如天”,此言聖人之道,浩大宏博,如天之覆,如地之載,而不可窺其涯際也。耶穌傳教,以博愛為宗旨,彼其用意,無非欲將仁愛之道,流傳大千世界,俾世界之人,愛己愛人,無有差別,此乃耶穌之志也。夫耶穌救世,以隻身遊歷亞歐各國,所到之處,皆以救苦為本,教人為懷,考其言論,亦不外群賢列聖之常經,三綱五常之大要。故其入教之士 ,本其天之所賦,盡力化人,此耶教之所由大盛也。
今世之人,有一長技,祕而寶之,恐其傳之既廣,於己身大有不利。又見有師授其弟,必留一祕訣,恐其弟子高出於己。又見有創道之士,每每慳吝不傳,叩其故,則曰:天機不可洩漏,天道不可濫傳。不知天道無私,人生賴以養,草木賴以滋,禽獸賴以育,初無彼此之殊。噫!持是說者,皆不明乎博之之義也。
自古聖賢,身處廿字之中,神遊廿字之外,所謂廿字之中者,曰忠、曰孝、曰仁、曰義、曰信、曰忍,皆舉一善以立名也。所謂廿字之外者,統忠孝仁義信忍諸美而一之,且又大而化之,由一己以推之於萬物,由一時以推之於萬世,至廣大而盡精微,極高明而道中庸。邵子曰:超然環中,得其象外。程子曰:放之則彌六合。博莫博於此矣!且夫博之云者,即孟子善推所為之旨也。孟子言治道之要曰:天下之本在國,國之本在家,家之本在身。大學言平治之要,必推本於修身。故身者萬事之始也,人能由本身做起,自家而國, 漸推漸廣;自人而天,愈感愈應。由是物以誠格,天以人化,劫殺不聞,瘟蝗不見,盜賊不起,水旱不災,黑暗世界變為光明世界,豈不善乎!
《孟子》曰“故推恩足以保四海,不推恩無以保妻子。”[23]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,無他焉,善推其所為而已矣。博之一字,不外於推,能推則能博,是故義貫穹蒼,義之博也;仁周萬物,仁之博也;萬邦協和,和之博也;天下為公,公之博也;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孝之博也;幼吾幼以及人之幼,慈之博也;與天地合其德,德之博也;與日月合其明,明之博也;質諸鬼神而無疑,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,忠與信之博也。
廿字之中,能推廣一字,斯有一字之效驗。近世物質競爭,專重科學,而謂神道為無憑,不知科學亦由研究中得來,其原理亦不外陰陽五行光聲氣化之妙,神學亦然,科學神學 無有分別,未入其門,不知其所。吾願有志君子,合科學神學而並講之,則天人一氣, 陰陽一理,而無愧於博學大儒矣。
孝
古有《孝經》一書,詳言倫常之道,蓋倫常一日不滅,即天理一日不亡。故倫常者,天地之理之所載,即天地之氣之所行也。倫常有五,以父子為首,故古人以孝為百行之先。今人不知孝道,其病根在於不知父母之恩,非不知父母之恩也,知之而不十分切實,故雖有孝順之心,卻又被貨財妻子所損壞,而又無人提醒,是以一片孝心長為私慾所隱伏而不得伸,此乃世人不孝之病根也。吾略言父母之恩,以為天下告焉。
人試思未有身體之前,果何人所生?既有身體之後,果何人所養?饑餓也何人乳哺?寒凍也何人衣裹?啼號也何人保抱?溲溺也何人盥洗?痳痘病症也何人醫救?飲食言語也何人教督?仔細思之,而父母之恩可知矣!父母一團心血,必完全用於子女之身,而後得以成立,故十月懷胎,三年哺養,為父母者,不知受多少艱難困苦,擔多少駭怕憂愁。偎乾就濕,捨己救兒,水火湯刀,關心掉慮。時乎嘻笑,則心為之喜;時乎啼哭,則忍耐其煩。己未飯而先防兒女之饑,己未眠而先調兒女之宿;饑飽必期得當,冷暖尤恐失宜。一旦遇有疾病,為父母者,不謂子之幼弱難養,反怨己之調理失時。採藥求醫,禱神問蔔,恨不得將身代替。若或出外遠行,父母亦常牽心罣意,蔔問歸期,即果早去遲來,亦必倚門而望。此皆父母生我、育我、撫我、教我、厚我、望我之恩情,人所不可一日忘者也。
至於成立,則又延師教讀,不惜俸金,擇配完婚,多耗經費甚。甚或苦積資財,購罝田宅,以為子孫衣食居住之計。故父母自壯至老,一生一世,經營籌畫,無一非出於愛子之心。噫!父母畢生精血,盡銷磨於子女之身,及子女成立,而父母日漸衰老,倘不及時孝養,父母之恩,將何以報耶?俗云“養子防老,積穀防饑”,父母之千辛萬苦,以教養其子,無非望其子之卓然有成,為老年侍奉之計。乃世人不體其意,不念其恩,反謂父母為造人之機械,其生養、其教誨、其婚嫁,皆事之所當為,無所謂恩,亦無所謂報。不知羊有跪乳之仁,烏有反哺之義,禽獸尚能報本,而人反忘父母之恩,不知孝養之道,豈非禽獸之不若乎!
凡人在初生之時,一刻不離父母,及半年一載,能認人面目之時,在父母懷中則喜,若別人抱之則啼,自三四歲至十四歲,饑則向父母求食,寒則向父母索衣。以前時日,人人皆知親愛父母,及至娶有妻妾,增出房中幾許恩愛,則與父母間隔一層矣。及至生有子女,增出膝前幾許恩愛,又與父母間隔一層矣。幸而遇賢孝之妻子,則猶為家庭之福,若遇不賢之妻,不孝之子,彼則於枕邊論姑舅之短長,此則於膝下談公婆之厚薄,三言二語,蓄怨心頭,反覺父母為不是。日深月久,妻子漸親,父母漸疏;妻子漸厚,父母漸薄。於是心目中,祗知有妻子,不知有父母。妻子之凍餒必調理,父母之凍餒若罔聞。妻子之疾病必醫治,父母之疾病且放棄。衣裳飲食,妻子而後父母。微癡曲過,恕妻子而責父母。
噫!試思十四歲以前,何曾有妻?何曾有子?試思二三歲以內,何事非父?何事非母?俗語云“飲水記前情”,不有父母,安有我身?不有我身,安有妻子?水有源,木有本,仔細思念,則前此之生育我者父母也,撫養我者父母也,教誨我者父母也,婚配我者父母也。父母非馬非牛,而為我勞苦一世;父母非奴非僕,而為我經營一生。父母之於我,有如此大德深恩,而我反謂父母為造人之機械,反謂父母之生養教誨,本其分所當為,是真禽獸之不若矣!
吾觀天下不孝之人,父母或需一物,則生慳吝之心,殊不知我之身體,原為父母所生成,何況身外之物耶?父母吩咐一事,則生推諉之心,殊不知君欲臣死,不得不死,父欲子亡,不得不亡。死亡尚且不避,何況勞苦易為之事耶?吾又觀天下不孝之人,父母責罵一言,笞打一杖,則嗔之恨之,甚至怒目反拳,使父母呼天籲地及遇權貴之人,則甘心受其辱罵而無言。噫!使能以趨承權貴之心,趨承父母,則性氣自然和平,而孝心即於此發動。然又非所云孝也,不過免觸父母之怒而已。夫父母之罵我打我,無非責望成人,並非含有惡意,即或老耄昏聵,非理相加,為子者亦當欣然領受,不敢稍有恨心。蓋以天下無不是的父母,即令父母有所不是,而為其子者,不能以是非之理相繩也。
吾又觀天下不孝之人,對妻妾則和顏悅色,對父母則暴氣粗言;對兒女則痛癢相關,對兄弟則秦越相視。殊不知父母在前,妻妾在後,失妻妾則可再娶妻妾,失父母不能再有父母;又不知兄弟在前,兒女在後,失兒女可以再生兒女,失兄弟不能再有兄弟。石子有言:人能以愛妻妾之心愛父母,則無有不孝人;能以疼兒女之心疼兄弟,則無有不友。能孝能友,而人子之道得矣!是故曾子之事親也,其妻蒸梨不熟,而欲出之。[24]張範之遇賊也,將子代姪,以延其兄弟之後。[25]於此可見父母之與妻妾,兄弟之與兒女, 其輕重有天淵之別也。
且夫孝之一字,自其大者言之,則自立身以至於仁民愛物,其事業固非常人所能;而自其小者言之,則一在養父母之身,一在安父母之心,斯二者,乃人子之所易為也。何謂養父母之身,蓋父母之身,乃吾身之所自出也,吾知愛吾之身,而不知愛父母之身,是舍本而逐末也。但養身可分為四:
(一) 曰飲食
凡奉親者,無不欲力求珍饈,羅列甘旨,在富貴之家,固易於措設,若貧門賤戶,菽水可以承歡。故家常蔬菜,祗要味汁調和,生熟中節,不可任意潦草。若有美食,先奉父母,但能博得父母一日之歡,即為人子一日之孝。至於年老氣衰,脾胃虛弱,所陳食品,必需香美軟熟,易於消化之物,若生冷粘膩,堅實難化者,則不可進之,以生其病,此飲食之不可不調理者也。
(二) 曰衣服
凡富貴之家,固不難採辦錦繡,若寒素之子,即平常布服,祗需冷煖合宜,換洗周密,亦可以安慰父母。古人有以磚炙熱,布包置於足後者;有以錫造壺,熱水置於被內者。因老年人火氣不足,遂以他物溫之,亦曲禮冬溫之意也。漢黃香年方九歲,夏刖以扇拂其父母之床,冬則以身煖其父母之被,太守劉護表而異之。彼以年小行孝,況年長而不知乎?此衣服之不可不調理者也。
(三) 曰起居
為人子者,必需時時關注,凡江湖風浪,危橋險岸,雨雪霜霧,清晨黑夜,不可令父母輕往;喪祭鬥訟,憂愁及勞心費力之事,不可令父母去行。若為喜慶安逸快樂之事,則多勸行之。父母之所喜者,如念佛談禪招飲閒遊之類,則亦多勸為之。其行住坐臥,必需顧料扶持,使父母安閒自在,快活度日,即為人子盡心之處。至於美宮室, 則令父母居之,美器物,則令父母用之,凡父母之所好者,則張羅以致之,父母所惡者,則自受而用之,此起居之不得不調理者也。
(四) 曰疾病
父母年老氣衰,容易受病,病則加意調攝,小心奉侍,左右相隨,不可稍離時刻;飲食藥餌,親自為之,不可委諸奴婢。昔漢文帝母后有病,湯藥必親嘗之,何況士庶之賤耶?父母在病中,有汙床褥,為子者,必勤勤拭換,不可稍有嫌惡之心。試思彼在懷抱時,便溺糞汙,父母何曾嫌惡耶?昔黔婁為親嘗糞,人皆以孝稱之。[26]何況拭換之勞,尤為易易乎?古有因父母之病,衣不解帶,食不甘味者,噫!彼亦人子也,我亦人子也,彼能是而我豈不能是乎?此疾病之不得不調理者也。
上列四端,如調理飲食,所以報乳哺之恩也;調理衣服,所以報繈褓之恩也;調理起居,所以報提攜顧復之恩也;調理疾病,所以報痘痳醫救之恩也。父母種之於前,而獲之於後;子女受之於前,而還之於後,投桃報李。友誼且然,何況父母非朋友之比耶?養身之大略如此。
何謂安父母之心?蓋父母之心,莫不欲其子之為善人,行善事,大而揚名顯親,小而安分樂業;若其子越理犯法,惹禍招災,失業廢時,斬宗絕嗣,固非父母之願,而必有所不安也。孟子云:世俗所謂不孝者五,惰其四肢,不顧父母之養,一不孝也。博奕好飲酒,不顧父母之養,二不孝也。好貨財私妻子,不顧父母之養,三不孝也。徇耳目之欲,以為父母戮,四不孝也。[27]好勇鬥狠,以危父母,五不孝也。此五者皆非父母之所安也。趙氏云:不孝有三,阿意曲從,陷親不義,一也。家貧親老,不為祿仕,二也。不娶無子,絕先祖祀,三也。三者之中,無後為大。
《中庸》引詩之言曰:「妻子好合,如鼓瑟琴,兄弟既翕,和樂且耽。子曰父母其順矣乎。」由此觀之,妻子不和,則父母之心不安;兄弟不睦,則父母之心亦不安。推而至於立身行己,交朋處世,凡有違於廿字者,皆非父母之所安,而不得謂為孝也。孝豈易言哉?是故父母有爭,則細意疏解;父母有過,則從容勸諫。凡虧體辱親之事,敬畏而不敢為;凡揚名顯親之事,勇行而不敢怠。即如父母既沒,亦當曲體生前之意, 而不敢稍有違背,豈獨葬埋祭祀宗廟墳墓之不可苟且從事哉?蓋一生所作所為,事事可問我心,即事事可合父母之心;事事可合父母之心,即事事可合天地之心。父即天,母即地,人豈有二天地哉?安心之大略又如此。
近有一種論說,謂父慈則子孝,父不慈則子可不孝,且前親後晚,父母之待子不同, 則子之待父母者亦異。噫!此種邪說,陷人不小。夫繼母、養母、庶母皆母也,父母苟有偏愛,為子者尤宜竭誠相敬,使之有所感悟。昔瞽瞍愛象而欲殺舜,舜盡事親之道 ,而瞽瞍底豫。[28] 此明證也。又有閔子騫者,其母早喪,繼母姤之,[29]衣以蘆花, 繼母所生二子皆衣棉絮。父知之,欲出繼母,子騫泣曰:母在一子寒,母去三子單。父從之,母聞悔改。此又明證也!斯二人者,一則父不慈,一則母不慈,而二人竟有以感悟之,宜夫孔子以孝稱之也。譚子有言:「感父之慈,非孝也,喜君之寵,非忠也,感始於不感,喜始於不喜。」[30]喜感在心,忠孝何在?細玩斯言,是知慈不慈在親,孝不孝在我,不可以彼而易此也。程子曰:「父雖不慈,子不可不孝。」斯言得之矣!
嘗聞人云“惟一孝字足以感天地鬼神”,以吾思之,理有固然者,何也?天地即父母也,鬼神即天地之功用,造化之主宰也,以孝相感,兩情相得,安得不如響斯應乎?昔王祥性孝,繼母朱氏有疾,欲食生魚,天寒冰凍,祥解衣,將剖冰求之,冰忽自解 ,雙鯉躍出,持之而歸。母又思黃雀炙,復有雀數十,飛入其幕,復以供母。夫魚鳥何知,而皆自來以遂其孝,非天地佑之,鬼神助之耶!
明時楊黼[31]訪謁無際大士,途遇一僧曰:汝見無際不如見活佛,黼曰:活佛何在?僧曰:汝但歸,見披襟倒屣者即是。遂歸,暮夜叩門,母聞,披襟倒屣出戶,黼乃一見感悟,自是竭力孝養。世之人往往向遠方求佛,殊不知佛即在於堂上。吾謂人能竭誠盡孝,念念不忘,佛即在於心頭也。非獨佛在心頭,即天地鬼神亦皆在於吾心矣。彼以父母為造人機械,不能養其身,安其心,以盡人子之道者,其思之,其熟思之。
仁
仁之為道,博愛是也。大千之中,芸芸者眾生也,而眾生之生生不息者,天德也。天有好生之德,故四時相推,以成化育。如春之生,夏之長,秋之收,冬之藏,雨露之滋培,寒暑之反覆運算,莫非天心之仁也。惟聖人能則之[32],推愛己之心以愛人,又推愛人之心以愛物,物我無間,其仁如天矣!孟子曰:仁者無不愛也。
萬物之發育,皆本乎仁,故木果之核曰仁,如桃仁、 杏仁之類,生機洋溢,發育無窮,倘果無仁,則生生之理絕矣。嘗考果之一字,乃道家澈始澈終,內聖外王之心法。何也?果之為物,內藏核實,含有化生之機,是其仁也;外極圓融,著有沖和之態,是其智也;及夫時至,由仁而發芽生葉,開花結果,果又生仁,自始至終,生生不息,是其勇也。智仁勇三者 ,天下之達德也,所以行之者一也,故道家取以為法,其言曰:「善者果而已,果而勿矜,果而勿伐,果而勿驕,果而勿強。」[33]是以道家之流,勤修苦煉,造成內聖之工夫,果之仁也;和光同塵,渾然太極之旋轉,果之智也;道成則入世立功,功成則急流引退,果之勇也。三者之中,以仁為主,智以行之,勇以達之,其實非有二物也,不過順夫天道之自然而已矣!
夫天以好生之德生長萬物,及萬物生長過盛,則皆利己之生,而害他物之生,於是天惡其勝而殺之,實則非天殺之,乃自殺也。何以故?萬物受天之氣以生,皆具有好生之德,是即仁也,有仁即能生,故孔子曰“仁者壽”。及至生長過旺,生機發洩於外,而內存之仁失矣,內存之仁失,即天賦之性亡,性亡則死。孔子曰“枉之生也,幸而免”,蓋言人而不仁則無生理也,老子曰“物壯則老,是為不道,不道早已。”蓋言物失其仁則無生氣也。且天之好生,原是生萬物,而不祇生一物,故人有好生之心者,天必佑之;人有好殺之心者,天必惡之。何也?生物殺物,天之大權,聖人體天行道,賞罰大公無私,是即代天生殺,倘若不秉公道,殺人以自肥,害人以自利,則天所欲生者,人反無故而殺之,天安得而不惡之乎?世之人以為天本無聲無臭,不能賞罰人,殊不知天雖不言,卻有無形之賞罰,老子曰“天網恢恢 ,疏而不漏。”蓋天道本乎自然,凡人事上自然之果報,皆天道之作用也。甚矣!不仁之可危也。
夫人之生也,莫不具有仁德,但為氣稟所拘,人慾所蔽,遂隱伏而莫伸,然其本體之仁,有未嘗息者。故見孺子將入於井,則有怵惕惻隱之心,是乃仁之發現也。倘能擴而充之,盡其性以盡人與物之性,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,而與天地參矣!
吾觀物之性善者,莫如麟,不行邪徑,不履生草,螻蟻之屬,不忍踐傷,故古人稱為仁獸。人苟行為不正,性好傷生,則不如麟遠矣,又何可以為人哉?是以孫叔敖有埋蛇之仁德,卒膺宰相之榮[34];宋公序有救螘之仁慈,卒中狀元之選[35];後漢楊寶推恩救雀,其子孫四代三公[36]。其他以施仁而得善果者,史書所載不一而足,天之報施仁人,顧如是乎!
方今天下之士,競言利而不言仁,馴致妖氛迭起,浩劫時行,民不聊生,至如此極。本社秉上天好生之仁,特示人以仁字之用,蓋仁為性之所出,義為理之所生,性賅乎理 而義即統於仁也。吾願天下之人,以仁存心,曲體天地好生之德,以仁接物,悉合聖神救世之心,己溺己饑,無分乎種族民物,無善無惡,悉寓以愷悌慈祥,浩浩乎正氣塞乎兩間,戾氣消於宇宙,風同道一,萬眾歸仁,斯堯舜禹湯文武之郅治,不難再見於今日矣!豔乎爍哉!
慈
慈悲為佛家之正性,即吾儒悲憫之深衷,博施濟眾,利物濟人,凡人皆宜抱此心,匹夫皆宜任此責,所謂惻隱之心,人皆有之也。夫慈之一字,為善念之所發端,何也?念者心之動也,事有善惡,念無善惡,是念加於事之善者為善念,是念加於事之惡者為惡念。書曰:「惟聖罔念作狂,惟狂克念作聖。」聖與狂祗有一念之分,要在未發之先,慎其幾而已。人能去惡念而存善念,去狂念而存聖念,則不於一佛二佛 三四五佛而種善根,實於無量千萬佛種諸善根。擴而充之,即為天地好生之德,而五教聖人救世之宏願,亦無非起於是念而已。
今本社將五教混而為一,定名宗教哲學研究社,甚願在社會員,注重於慈,念聖賢之念,心天地之心,慈善為懷,積功累德,則由一人之慈,引動千萬人之慈,推而至於無量無邊眾生,亦無不慈,將見彌綸六合,貫徹大千,肫肫其仁,無有隔閡,則妖氛無自而生,災劫亦從此而滅矣。
覺
覺者,覺悟之謂也。事至而悟知,曰悟;未至而先知,曰覺。故悟難,而覺則尤難也。中庸曰:「至誠之道,可以前知[37]。國家將興,必有禎祥[38],國家將亡,必有妖孽,見乎蓍龜[39],動乎四體[40]。禍福將至,善,必先知之,不善,必先知之。[41]」曰前知,曰先知,皆覺之功也,然非至誠則不能焉。又曰:「誠則明[42],明則動[43],動則變[44],變則化。[45]」夫至於明動變化,則覺之功用大矣!
莊子以人之生死等於夢覺,嘗曰:「夢飲酒者,旦而哭泣,夢哭泣者 ,旦而田獵,方其夢也,不自知其夢也……覺而後知其夢也,且有大覺,而後知其大夢也。」又曰:「予惡乎知悅生之非惑耶?又惡乎知惡死之非遠行而不知歸者耶?」[46]細玩斯言,則知人之夢而不覺者,因有生死之見存也,有生死之見,斯有人我眾生壽者之相[47],有人我眾生壽者之相,斯有貪嗔癡愛四字之迷,愈迷則愈夢,愈夢則愈不覺,愈不覺則愈陷於迥輪之苦海,而不得脫,不亦重可哀哉!
間嘗考究生死之理,乃知人本無所謂生,亦無所謂死。何也?生死者,乃陰陽二氣之聚散耳。氣聚則生,氣散則死,而我之神,即隨其聚散以為去來焉。當其神之來也,則氣聚而託於形,形即由是而長,故謂之生;及其去也,則氣散而離於形,形即由是而壞,故謂之死。是神者我也,形者我所居之舍也,我有來去,故舍有成壞。然則生者非生也,以神之來而形成耳;死者非死也,以神之去而形壞耳,而彼去來,權不在我,又實在於陰陽之氣之聚與散。則是我身者,天地之一物也,我安得私而有之哉?
昔有人告舜曰:「汝身非汝有,是天地之委形也[48];性命非汝有,是天地之委順也[49];子孫非汝有,是天地之委蛻也[50]。」信如此言,則我之身體性命與子孫,皆非我有,何況身外之禾稼土木,禽獸魚鱉,金玉珍寶,穀帛財貨,皆天之所生,地之所養,不得認為我有耶!列子曰:「天地萬物,不相離也,認而有之,則惑矣!」噫!此皆覺之之言也。」
《道德經》曰:「善攝生者,兕無所投其角,虎無所措其爪。」[51]夫何故?以其無死地[52],所謂無死地者,無可死之地也。人自幼至壯至老,有生必有死,即果年高百歲,亦不免同歸於盡,惟聖人勘透此理,不於肉身求生,而於性身求生,不憂肉身之死,而憂性身之死。老子曰“吾身既無,吾有何患。”孔子曰“殺身成仁”,嶽飛、關羽殉國而死,耶穌捨身救世,佛受哥利王節節支解,此皆數聖人攝生之模範。肉身雖死,真性常存,蓋肉身有形有質,有受死之地,所以有生有死;性身無體無方,無可死之地,故能不生不滅。人能空此數十年必壞之肉身,而攝此千萬年不死之性身,則為大覺仙人矣。
且夫人之逐逐營營,奔走醉夢之場,而不自覺者,非性不明,乃物欲蔽之耳。故木本靜也,而所以動之者,風搖之也;水本清也,而所以濁之者,土渾之也。人本有覺也,而所以無覺者,慾炫之也。身之有慾,如樹之有蠋[53],樹抱蠋則還自鑿,身抱慾則還自害,故蠋盛則木折,慾熾則身亡。欲救吾身,先去情慾欲,去情慾 先斂五關,五關者,情慾之門,嗜好之府也,人能閉關絕慾,則內觀無我,外觀無物,而性明矣。性既明,則千百年以後之事,如在目前,千百里以外之事,如觀掌上。以此言覺,則無所覺,而無所不覺矣。
雖然,覺亦豈易言哉?古往今來,凡造十惡業者,六塵遍染,三業縈纏,要皆陷於不自覺耳。是以陰罪陽過,日累月深,背道違真,順邪棄正,生遭顯戮,歿受冥誅,身落三塗,欲求解脫而不得,良可歎也!
本社特提覺字以喚醒之,務望世界男女,及早回頭,勿入沉迷之境,快登道岸,同期覺悟之生。然非欲人超棄塵凡,高言虛妙也。不過於處世接物之時,遵守廿字,改過遷善,養性修真,悟迷途其未遠,覺今是而昨非,則是一覺也,有天堂地獄之別矣!吾故以斯道覺斯民也。
節
人之有節,猶竹之有節也,竹有節故能勁立;人有節,故能堅剛。古來忠臣、義士、孝子、烈婦,皆本節字而成。良以節乃天地正氣之所鍾,故雖臨白刃、蹈湯火,而有不折不撓之慨也。文天祥曰“時窮節乃見”,蓋窮者眾人之所不幸,而君子之所大幸也,何也?不遇疾風無以知勁草,不逢亂世無以識忠臣,故君子以處危亂而節愈顯。
雖然節固君子之所願,亦非君子之所願也。舉世皆狂瀾矣!煉石補天,將出誰手?故曰君子之所願也。然與為由之勇[54],賜之辯[55],不若為回之太和安逸[56]。而勇辯無所施之為愈也,故曰:節者非君子之所願也,君子之不得已也。人於不得已之際,而死生不改其守,非天植之性,其孰能之?“故丹可磨而不可奪其色[57],蘭可燔而不可滅其香,玉可碎而不可汙其白,金可消而不可改其剛,各抱天然之性,非可強變者也。”[58]士君子之抱德不移,亦猶是耳。
“昔者趙文子[59]其中若不勝衣[60],其言若不出口[61],及宋之盟,談笑當甲兵之變,神閒氣定而不辭;晏子長不滿六尺,及崔慶之盟,鉤以曲戟而不避。”[62]是知天下之至剛,成於天下之至柔,其柔者,時之未至,義之未形,有似乎懦,及夫時至義起,九死不能屈,千金不能移,要在平日有所養,而後臨大節而不奪也。
近世三綱淪[63],九法斁[64],男女之失節者多矣﹗舉世茫茫,前途渺渺,問有為臣死忠者乎?無有也。問有為子死孝者乎?無有也。問有為婦死節、為友死義者乎?無有也。傷風敗俗之事,時有所聞,越禮犯法之端,舉目皆是。故本社特標節字以曉之,曉之云者,欲社會男女同胞砥礪名節,而欲砥礪名節,則必先謹小節,所謂謹小節者,即一言一行毫不苟且之謂也。古之烈女從,不二夫,古之忠臣,事不二主,皆節之一字,有以堅其操,而固其守也。雁不易配,鵠忍寡棲,禽鳥尚不失節,豈以人而不知守節,全節, 以終其節乎?孔子曰“歲寒,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”願與世人共勉之。
儉
儉乃奢之反,奢者好動,儉者好靜;奢者好難,儉者好易;奢者好煩,儉者好簡;奢者好逸樂,儉者好恬淡。此必然之理也,世之尚奢者,半皆託言於禮,故譚子曰“禮貴於盛,儉貴於不盛;禮貴於備,儉貴於不備;禮貴於簪紱[65],儉貴於布素;禮貴於炳煥[66],儉貴於寂寞;富而富之愈不樂 貴而貴之愈不美。金玉者富之常,官爵者貴之常,渴飲則甘,餓食則香,夫惟儉可以知非。”[67]觀於此言,則知儉乃德之基。奢乃惡之漸,睹食象者 以食牛為不足,睹戴冕者 以戴冠為不足,不足有所自,蓋失於不簡,不簡有所自,蓋始於多慾,惟清心寡慾之士,能抱中守一以全於儉。先儒有云:“儉於聽可以養虛,儉於視可以養神,儉於言可以養氣,儉於動可以養精,儉於私可以護富,儉於公可以保貴,儉於門闥可以無盜賊,儉於環衛可以無叛亂,儉於職官可以無奸佞,儉於嬪嬙可以保壽命,儉於心思可以出生死,是知儉可為萬化之柄也。”[68]
吾聞“王者皆知御一可以治天下,而不知孰為一之。夫萬道皆有一,仁亦有一,義亦有一,禮亦有一,智亦有一,信亦有一,一能貫五,五能宗一,能得一者。天下可以治,其道蓋簡,而出自簡之,其言非玄,而人自玄之。是故言守一之道,莫過乎儉。儉之所律,則仁不蕩、義不浪、禮不奢、智不變、信不惑,心有所主,而用有所本,取有所限,而民有所賴。”“故君儉則臣知足,臣儉則士知足,士儉則民知足,民儉則天下知足,天下知足所以無貪財、無競名、無欺罔、無驕佞,渾渾噩噩,還我太古之風,行我三皇之化。”[69]而天下治矣!
古之君子“有保一器而畢生無璺者,有掛一裘而終身不敝者。”[70]非過慳也,所以惜福,惜名,兼惜德耳。“世有慳號者,人以為大辱,殊不知此乃純儉之道也,於己無所與,於人無所取,我耕我食,我蠶我衣,人不怨之,神不罪之。”[71]夫奚有不可者?“故一人知儉,一家富;王者知儉,天下富。”[72]儉之為義大矣哉!
今世之士,一踞要津,則剝取民膏民脂以自富,甚或攻城奪地,擄掠金玉珍寶,以供其妻妾、輿馬、衣服、宮室之奉。且或散之於麻雀撲克,而不加惜焉。噫!若而人者,不亦自喪其德,自減其福乎?
吾又聞諸譚子“儉於臺榭則民有餘力,儉於寶貨則民有餘財,儉於戰伐則民有餘時,不與之猶與之,不取之猶取之。海伯亡魚,不出於海;國君亡馬,不出於國。”治政者能體斯義,則下無民窮財盡之虞,上無喪德減福之失;治身者能體斯義,則外有廉取仁施之德,內有省心節慾之功。不亦盡美而盡善乎?故曰“惟儉者可以親百姓,可以司粟帛,可以掌符璽,可以即清靜之道。”[73]
真
回教以清真為主,清者對濁而言也,真者對假而言也。凡天下有形之物,皆濁也,天下污濁之物,皆假也。人能去濁留清,去假存真,而修真之道得矣。夫所謂修真者,果何在也?人生天地間,莫不存有我見,究竟我之為我,有真我,有假我,假我者即此血肉之軀。因我當初一念之差,不能自主,遂墮於四大假合,紅塵醉夢之中,是以寄跡於此,留形於此,此乃幻化之身,最久不過百年,終歸朽壞,得之不榮,失之不辱者也。身既如此,何況天地間富貴榮華,夫妻子女,乃一切身外之物,尤屬風雲偶合,春夢一場,得之不足喜,失之不足悲者耶。
噫 !世之逐逐營營,具有有無生滅等相[74],因緣而起見,隨境而生心者,皆認賊為子,不知假我之為假合也。真我者即我本來面目,千萬年而不變,自混沌以來,賢不加多, 愚不加少者也。人能閉門自修,用功煆煉,久而久之,後天氣質之性,煆化殆盡,先天靈陽之氣,日益充盈,陽氣充盈,真人乃現,可有可無,可大可小,可以超生死,可以出輪迴。天地有壞期,而我獨無壞期,人物有生死,而我獨無生死。蓋以此本陽神,至虛至無故也。
然虛之極,即實之極;無之極,即有之極。故我能生天地萬物,天地萬物不能生我,是之謂真我,是之謂真樂。彼世之任情放棄,不知保我靈陽,養我性天者,皆認恩為仇,而不知真我之有真樂也。惟達人知之,掃除一切窮通、得喪、是非、利害、吉凶、 禍福、生死、榮辱諸相。養我真精、真氣、真神,悠悠乎與太虛同體,浩浩乎與造化同遊。而不知真我之為真我也,又遑問假我之為假我乎?
若夫庸夫俗子,明明真我 ,認之為假;明明假我,認之為真。惟其認假為真,則凡聲色、貨利、富貴、功名,如浮雲之過太空,而不足介懷者。每每認為我有,殊不知我身非我有也,況身外物乎?惟其認真為假,則凡身心性命,精神氣血,如至寶之佩吾躬[75],而不可稍離者,每每自甘暴棄,殊不知此乃一元真宰,非外物所可比倫也。是以一真既離,百假俱聚,往來酬酢,各存虛偽之心,遠近親疏,咸懷詐騙之術,自欺欺人,自誤誤國,此人心之所以日壞,世道之所以日乖也。
吾願有志君子,真以處世,而無狡飾之心;真以幹事,而無懈怠之意;真以修道,而不為氣稟所拘,人欲所蔽夫。於是則一真百真,而可還其天地生我、聖賢教我 、父母養我之虛靈不昧之性真矣!豈不善乎。
禮
禮者,聖人承天命而制之者也,天未嘗以禮與聖人,天特以禮寄聖人,俾制之以定千秋之名分,立萬世之防閑耳。孔子曰“天下有道,禮樂征伐,自天子出。”子思曰“非天子不議禮”,又曰“雖有其位,苟無其德,不敢作禮樂焉。雖有其德,苟無其位,亦不敢作禮樂焉。”故禮非聖人不敢作,又非在位之聖人不敢作。自生民以來,五帝三王不相襲禮,然周因於殷,殷因於夏,文質之損益,雖有不同,而必以綱常為之體則一也,此三代之禮之所以相因也。夫子答子張之問曰“其或繼周者,雖百世可知。”[76]孔子周人也,何以知百世之同於周禮耶?馬氏謂“三綱五常為禮之大體,蓋世雖有變,三綱五常不能變;三綱五常不能變,即禮之大體不能變。”此孔子所由百世可知也。
朱子解釋“禮”字謂為“天理之節文[77],人事之儀則。[78]”所謂節文者何也﹖譬如為人子者應盡其孝,此天理也;冬溫而夏清,昏定而晨省[79],此節文也。孔子告樊遲曰“生,事之以禮,死,葬之以禮,祭之以禮。”此皆孝之節文也。夫禮無一定,施之於父母,則生事葬祭,有敬謹之禮;施之於兄弟,則徐行後長,有和讓之禮;施之於朋友,則周旋進退,有交接之禮。其他處鄉黨入宗廟,內而家庭,外而邦國,與夫一言一語,一步一趨,靡不有當然之理。故禮者所以定尊卑、明貴賤、序少長、別男女、辨等列、習威儀也。
聖人制禮,使天下之人,無以卑踰尊、賤妨貴、少淩長、男女有別、等第有差,故《周禮》、《儀禮》、《曲禮》諸書,所列子臣弟友之倫,升降拜跪之節,無不言之甚詳,責之甚備。誠知天下後世之治,不治於治,而治於循禮[80];天下後世之亂,不亂於亂,而亂於犯禮。故不得已而制之,威儀三百[81],曲禮三千,[82]以防其微,而杜其漸焉。呂東萊曰“慾之寇人,甚於兵革;禮之衛人,甚於城郭。[83]”殆深見乎世之踰閒越軌,犯上作亂者,莫非起於慾之一念,而欲去其慾,則莫先乎禮。故王者制禮,所以齊民也;君子守禮,所以保身也。管子曰“禮義廉恥,國之四維,四維不張,國乃滅亡。
是故,國君夫人父母沒,使大夫寧於兄弟,禮也[84];魯桓公犯此禮,及文薑如齊,卒死彭生之手。姑姊妹已嫁而返,兄弟弗與同席,亦禮也;齊襄公犯此禮,以通於文薑,卒召豕人之變。[85]其餘父子、兄弟、夫婦、朋友之間,因越禮而滅身亡國,斬宗絕嗣者,史傳所載,指不勝屈。噫!人皆視禮為無益之煩文,謂其不必拘泥,而孰知禍之至如此哉?
嘗考禮於天時,屬夏令,於地紀屬南方,於人身屬心,於五行屬火。故禮者嚴如斧鉞,肅若秋霜,為人所懍然不可犯者也。倘或犯之,則男女自由,而不以禮為嫁娶;父子平等,而不以禮判尊卑。昔人所謂衣冠禽獸者,是耶?非耶?《書》曰“天秩有禮”[86],禮之本原出於天,故禮雖聖人制之,而不啻天定之也。人但知天不可犯,而不知禮不可犯,豈真知天者乎?
今本社即以天禮為重,天禮之儀文,至廣至大,姑就其狹而小者言之:吾人在家,父母坐,則侍立於旁,父母問,則敬立以對。與兄長行,則隨乎其後,兄長有事,則身服其勞。嫂叔不通問,男女不授受,姑姊妹之前,毋敢褻體,子女侄之輩,毋或戲言,待賓客則敬貌和容,待僮僕則嚴氣正性。至於處世接物,常存誠敬之心,即果獨坐閒居,不失謹嚴之意,皆所謂禮也。豈獨冠婚喪祭之不可忽哉?孔子曰“非禮勿視,非禮勿聽,非禮勿言,非禮勿動。”願我天下男女同胞毋忽視之!
和
本社所尊廿字,以和字居末,意深遠,蓋嘗反覆推論。和之下連有各字者,曰和順、曰和平、曰和合、曰和樂。蓋和則順,不和則不順,而相逆;和則平,不和則不平,而相陂;和則合,不和則不合,而相離;和則樂,不和則不樂,而相怨。此事有必至者也。和之上連有各字者,曰父子和、兄弟和、夫婦和、朋友和、宗族和、鄉黨和、妯娌和。蓋和則為父子、為兄弟、為夫婦、為朋友、為宗族、為鄉黨、為妯娌。不和,則不可謂父子、兄弟、夫婦、朋友、宗族、鄉黨與妯娌也,此又理之必然者也。
細玩和字,從禾從口蓋禾,至午時開口,此時乃天地中正之氣,不偏不撓,故曰致中和,天地位焉,萬物育焉。人苟以中正之氣,位天地而育萬物,則大人之能事盡矣!嘗觀和順之家,其祥瑞有可見於物類者。昔陳褒南唐江州人也,十世同居,宗族七百口,設廣席,長幼以次坐而共食之,其家畜犬百餘 共一牢食,一犬不至,諸犬為之不食,犬知愛其類,非和順之所感乎?
今世之士,以同流合污為和,噫!亦惑矣。孔子有言,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,蓋和與同跡相似,而義相反,不可不辨也。今有人焉,彼謂善,我從而善之;彼謂惡,我從而惡之。隨聲附和,不察可否焉,是同也,而不可謂之和。又有人焉,彼謂善,我於善之中察其惡;彼謂惡,我於惡之中察其善。揆情酌理,得夫好惡之正,而不流於偏焉,是和也,而不可謂之同。
今本社創立伊始,求真實前輩 指示過失,即和之意也。何者?目能察秋毫,而不能自觀其睫;力能舉九鼎,而不能自舉其身。人皆明於觀人,而不能自知其過,誠得益友以匡救之,輔助之,使我無太過亦無不及,非中和之道乎?今夫庖人治庖,過於鹹則益之水,過於淡則益之鹽 ,必鹽水配合得其和焉,而後謂之和。
羹詩曰 “亦有和羹,既戒既平”是也,樂人治樂,其聲高者抑而下之,其聲低者揚而上之,必高下相合,得其和焉,而後謂之和聲。詩曰:“樂於和聲,和聲克諧”是也。食也者,悅吾口者也,過三寸則不知也,而必求其味之和焉。樂也者,悅吾耳者也,過一夕則不知也,而必求其音之和焉。況心為吾身之主,氣為吾身之用,安得不求其和耶?
孟子曰“持其志,毋暴其氣”此和之之道也。雖然和亦未易言也,良工塗漆,漆緩則難晞,漆急則不固,均其緩急,使之調和,則美焉。冶人鑄劍,太剛則折,太柔則卷,欲無折則加之鉛,欲無卷則加之金。何者?金性剛,而鉛性柔,均其剛柔,使之調和,則善焉。人之心性有似於此,徐偃王性軟而國滅[87],齊簡公性懦而國亡[88],過於柔者也;陽處父性強而被害[89],鄭子陽性猛而殺身[90],過於剛者也。皆不和之所致也。
陰陽和而後雨澤降,時序和而後萬物生,苟有偏勝,則為水火未濟,而變亂生焉。今天下君子道消,小人道長,乃陰盛陽衰,天人紊亂之際,固無所謂和也。人與人不和而爭訟起,國與國不和而戰鬥開,怨氣薰蒸,演成浩劫,此所深為浩歎者也。今欲挽回浩劫,不得不提倡廿字,以調和天地之氣化焉,誠使天下同胞,和汝性情,和汝氣質而身修,和汝兄弟、和汝妻子而家齊,和汝政治、和汝人民而國治,和汝鬼神、和汝物類,而二氣調,三才正,和風甘雨,萬象同春,有何天心之不可回?劫運之不可挽哉?願我邦人均子其共勉之,天下幸甚!
[1]人體外圍有不同之感應圈,有道德者人體內氣的組成會更有序,從而能夠與天地正氣相感;反之德行不好,就會影響內氣的有序化,導致外界邪氣的侵入,甚至生病。
[2] 《後漢書‧楊震傳》:“當之郡,道經昌邑,故所舉荊州茂才王密為昌邑令,謁見,至夜懷金十斤以遺震。震曰:‘故人知君,君不知故人,何也?’密曰:‘暮夜無知者。’震曰:‘天知,神知,我知,子知。何謂無知!’密愧而出。”
[3] 《孟子.萬章》:非其義也,非其道也,祿之以天下,弗顧也;繫馬千駟,弗視也。非其義也,非其道也,一介不以與人,一介不以取諸人。
[4]堯帝承繼軒轅黃帝心傳,傳給舜帝“允執厥中”四字心法,舜帝傳禹王加了十二字,成為“人心惟危、道心惟微、唯精唯一、允執厥中”十六字心傳。三教聖人都從「心」字上著手,都講「心」,儒家講「正心」,佛家講「明心」,道家講「煉心」。主要由於人類的變化都是從心理上開始,心是人的主宰,這裏所講的「心」,不是血肉之心,所謂良心也。人心危而難安,道心微而難明。所謂道心是人心的本心(赤子之心),只是此心日與物接,則易為物所誘,孟子所謂“物交物則引之”而已。或動於喜怒,或牽於富貴,或移於聲色,安得而不危?喜怒之萌,反而以道理觀之,其當喜?不當喜?當怒?不當怒?方其聲色之接,反而以道理觀之,其當好耶?不當好耶?是、非、美、惡昭然甚明,所以知此是非美惡者,此正吾之本心,此所謂道心也。只是道心隠微不著,人心既危道心又微,然則當如之何?惟精惟一者,此聖人之所以用功也,精是精細,一是純一,所謂一者,有一毫之私意,有一毫之人慾,便不是一。不敢一毫忽畧,是之謂精。所謂精一,在孔門所謂克己,在易所謂洗心。惟精惟一,則人心必不至於危,道心亦不至於微。是要專一、專心,廿個字只要能做到一個字,其餘十九個字就會貫通,胸襟就會開朗,不致利令智昏而犯罪,思想不會受環境的變動,可以站在中間,就允執厥中,能有這樣旳修養,就可恢復先天的赤子之心,使身心和諧。
[5]止:至也。仁、敬、孝、慈、信,是《大學》提出的教育綱領和目標。
[6]這是孔子教導學生處事對人的原則。意謂,一個人在處理事物之前,必須心懷平靜,沒有怒氣,沒有恐懼,沒有喜愛,沒有憂慮,心如明鏡,自然中正不偏。若心中存有一點點喜怒哀樂愛惡欲,心則偏。順你偏心的人事,你就照辦。不順你偏心的人事,便置之不理,或草率從事。一般在下的人,便投你所偏,隨聲附和,怎能把事情辦好?人心皆平,所以不平者,外力激盪故也,亦為內力不堅之所致焉!
[7] 《漢書‧劉向傳》:“由此觀之,和氣致祥,乖氣致異;祥多者其國安,異眾者其國危。” 此天人相感之理。
[8]正人行邪法,邪法亦正;邪人行正法,正法亦邪。
[9]韓愈《原道》:“博愛之謂仁,行而宜之之謂義。”是說廣泛地愛大眾、愛他人就是仁,做事不多也不少,無過無不及,合宜叫做義。
[10]什麼時候當為?什麼時候不當為?有時要衡量時節因緣,有時則要堅守自己的原則與立場。
[11]陳雷是東漢陳重與雷義,管鮑是春秋時管仲和鮑叔牙的並稱,他們之間相知甚深,後常用以比喻交誼深厚的朋友。
[12] 《易‧繫辭上》:“成性存存,道義之門。”朱熹本義:“成性,本成之性也。”
[13]宋.呂祖謙《左氏博議》巻一。
[14]季布,漢初楚人。楚漢戰爭中,為項羽部將。後歸漢,任河東守。布以任俠著名,重然諾,楚人有“得黃金百斤,不如得季布一諾”之諺。見《史記‧季布欒布列傳》。
[15]侯嬴隱於魏國夷門看門,信陵君聞之置酒大宴賓客,待客人坐定後,親自去請侯嬴。空出馬車左邊尊貴的位置給侯嬴,執轡愈恭。侯嬴說:『我有個朋友在街上屠坊裡,想委屈您的馬車,讓我去看看他。』信陵君親自駕車,到了屠坊,侯嬴見朱亥許久,信陵君一直耐心等侯。侯嬴出來後說:『朱亥是個死士!只是不被人瞭解,所以隱居在屠坊裡。』不久,秦國和趙國爆發戰爭,坑殺趙國降卒四十五萬,包圍趙國首都邯鄲。趙國的平原君向信陵君求救,信陵君沒有軍隊,只有三千門客。於是湊起一百多輛馬車,帶願意赴死的門客一同上車,準備與秦軍死戰。信陵君向侯嬴辭行,侯嬴道:『您一直努力與我結交,我卻對您冷淡,這是因為士為知己者死,但人生知己難求,需要心意相通。現在您不惜性命,願去救趙,既為您的朋友平原君,也為拯救趙國百姓。我覺得您做到這些,可謂是我的知己了!我願為您獻策。』於是獻策:「調動軍隊,需要兵符,而兵符放在魏王寢宮中,何不派人把兵符盜出?有兵符指揮軍隊,纔能真正解趙之圍。」又說『我知道魏國軍隊在外,君命可以不受,有了兵符,將軍未必把軍隊交給您;可讓朱亥陪去,此事危險,但朱亥一定會做!』最後說:『我一生行俠,到現在纔知道,真正的俠者,是應救大為於戰亂水火,可惜我已經老了,等您和朱亥走了,我只能為你們最後做一件事!』信陵君依計盜出兵符,與朱亥一同到達魏國兵營。將軍見了兵符,仍拒絕交出兵權。朱亥從袖中亮出兵器,一件重達四十斤的鐵椎,冒死擊殺將軍!信陵君與朱亥奪得軍隊指揮權,這時傳來侯嬴自殺的消息!信陵君與朱亥含淚揮兵,終解趙國之圍,無數生命避免塗炭!
[16]袁了凡云:難忍處須忍,難捨處須捨,難行處須行,難受處須受。如不能忍,今天忍一分,明天再忍一分,久久練習,才是真功夫。心上一把刀是痛苦的,真功夫在於心平氣和的化掉,而非心中淌血,或血壓上昇。
[17]宋‧呂祖謙《左氏博議》卷十二。
[18] 讒慝:邪惡奸佞。
[19] 私曲:謂偏私阿曲,不公正。
[20] 《呂氏春秋》卷一。
[21] 《尚書.洪範》:無所偏私,無所袒護,則王道可以施行無阻了。
[22] 《呂氏春秋》卷一。
[23] 《孟子‧梁惠王上》
[24] 曾子後母遇之無恩,而供養不衰,及其妻以蒸梨不熟因出之,人曰非七出也,曾子曰蒸梨小物爾,吾欲使熟而不用吾命,況大事乎?遂出之,終身不再娶。
[25] 魏.張範子陵及弟子戢為山賊所得,範直詣賊請二子,賊以陵還範。範謝曰:諸君相還兒厚矣!夫人情雖愛其子,然吾憐戢之小,請以陵易之。賊義其志,悉以還範。
[26]庾黔婁齊永元初為孱陵令,到縣未旬日,父易在家遘疾,黔婁忽然心驚,舉身流汗,即日棄官歸家,家人悉驚其忽至。時易疾始二日,醫云:欲知差劇但嘗糞,甜増劇,苦易治。黔婁輙嘗之,味轉甜滑心愈憂苦,至夕每稽顙北辰,求以身代。俄聞空中有聲曰:徵君夀命盡不復可延,汝誠禱,既至止得申。至月末及晦,而易亡,黔婁居喪過禮,廬於墓側。
[27] 《國語‧晉語七》:“公謂羊舌赤曰:‘寡人屬諸侯,魏絳戮寡人之弟,為我勿失。’”韋昭注:“戮,辱也。”《孟子‧離婁下》:“從耳目之欲,以為父母戮,四不孝也。”漢東方朔《非有先生論》:“果紛然傷於身,蒙不辜之名,戮及先人,為天下笑。”
[28] 《孟子‧離婁上》:“舜盡事親之道,而瞽瞍底豫。”趙岐注:“底,致也。豫,樂也。”焦循正義:“致樂者,由不樂而至於樂也。”
[29] 姤:嫌惡。
[30]譚峭《化書》卷三〈感喜〉:“感父之慈非孝也,喜君之寵非忠也,感始於不感,喜始於不喜,多感必多怨,多喜必多怒,感喜在心猶物之有毒,猶蓬之藏火,不可不慮。是以君子之業,爵之不貴,禮之不下,親之不知,踈之不疑,辱之不得,何感喜之有?”孝順父母是自然而然的,並非“父慈”而“子孝”。
[31]《明史‧隱逸傳‧楊黼》:楊黼雲南太和人也,號存誠道人,善事父母,隱居不仕,博學多聞,甘貧志道。或勸其應舉,笑曰:不理性命理外物耶?父母歿,入雞足山中,巖棲十餘年,八十餘歲卒,卒之日其常所往來之家,一時皆見其來為別,而不知其既卒也,是日邑人又于安寧道中見之,人爭以為仙去云。
[32] “則”在此處作“仿效”“效法”。《易‧繫辭上》:“河出圖,洛出書,聖人則之。”《史記‧孔子世家》:“定公以孔子為中都宰,一年,四方皆則之。”
[33] 以上出自《道德經》,欲合中道而行事者,不可矜誇能力,不可強伐武力,不可有驕傲之心,如不得已用兵時,也是出於自衛,並不以兵力來稱強於天下。
[34]漢賈誼《新書‧春秋》載:春秋楚相孫叔敖,幼時遇兩頭蛇,恐他人又見,埋之,懼,謂其母曰:“吾聞見兩頭蛇者死。”“母曰:‘無憂,汝不死。吾聞之,有陰德者,天報以福。’人聞之,皆諭其能仁也。及為令尹,未治而國人信之。”漢劉向《新序‧雜事一》亦記此事。後因以“楚相斷蛇”喻人做好事必將得好報。
[35]宋庠字公序,少時與弟祁逢一異僧曰:小宋當魁天下,大宋亦不失前名。後十年大宋又遇之途,僧曰:公已活數萬命乎?當為大魁。庠自計云:北堂蟻穴為大水所侵,編竹為橋以渡之,必此也。比唱名,小宋第一,章獻太后謂弟不可先兄,命大宋第一,小宋第十,後並入翰苑。
[36]南朝梁吳均《續齊諧記‧華陰黃雀》:“楊寶年九歲時,至華陰山北,見一黃雀為鴟梟所搏,墜於樹下,為螻蟻所困。寶取之以歸,置巾箱中,唯食黃花,百餘日毛羽成,乃飛去。其夜有黃衣童子向寶再拜曰:‘我西王母使者,君仁愛救拯,實感成濟。’以白環四枚與寶:‘令君子孫潔白,位登三事,當如此環矣。’
[37] 前知:預知未來。
[38] 禎祥:吉祥的預兆。
[39] 蓍龜:蓍草和龜甲,用來占卜。
[40] 四體:手足,指動作儀態。
[41] 吉凶禍福都有預兆。能把自己的利益分給別人共用,這是善行,於是曉得他福報快到了。反之,只顧自私自利,奪取別人的利益,不肯與別人分享福報,福報享盡,災禍就來了。
[42] 明:光明。
[43] 動:感動。
[44] 變:轉變。
[45] 化:即化育。
[46] 出自〈齊物論〉。莊子的原意在闡明,生未必樂,死未必苦,生死其實沒甚麼分別,一個人活著,不過是“做大夢”,死了,那是“醒大覺”,說不定死後,會覺得從前活著的時候多蠢,為甚麼不早點死了?我哪裡知道,人之怕死,就像幼年流落在外面不知回歸故鄉呢?我哪裡知道,死了的人不會懊悔他從前求生呢?
[47]生命現象依緣而起,並無自性可得,而凡夫誤以為有恆常不變的生命主體,因而產生四種妄執,謂之四相。此四種妄執,即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。《圓覺經》:“一切眾生,從無始來,妄想執有我人眾生及與壽命,認四顛倒,為實我體。”
[48] 謂自然所賦予的形體,出自《莊子‧知北游》。
[49] 謂自然所賦予的和順之氣。
[50] 謂自然所賦予的軀殼。
[51]兕:獸名,犀之雌者。兕虎有域,動靜有時,避其域,省其時,則免其兕虎之害矣。
[52] 死地:絕境。
[53] 蠋:蛾蝶類的幼蟲,有害於植物。
[54] 由,即仲由,字子路,好勇。
[55] 賜,即端賜,字子貢,好辯。
[56] 回,即顏回,字子淵,安貧樂道。
[57] 三國魏曹丕《答司馬懿等再陳符命令》:“夫石可破而不可奪堅,丹可磨而不可奪赤。丹石微物,尚寶斯質,況吾託士人之末列,曾受教于君子哉?”
[58] 北齊‧劉書《劉子》卷七。
[59] 指趙武。春秋時,晉國佞臣屠岸賈誣陷趙盾,殺其滿門,盾子趙朔妻有遺腹子趙武匿公宮中,屠岸賈搜捕之。趙朔友人程嬰及朔門客公孫杵臼定計以他人嬰兒頂替,救出趙武,趙氏真孤遂得以保全,並由程嬰撫養成人報仇雪恨。見《史記‧趙世家》。
[60]形容身體極瘦弱,連衣服都承擔不起。
[61] 言語遲鈍。
[62] 宋.吕祖謙《東萊外集》卷六。
[63] 君為臣綱、父為子綱、夫為妻綱,合稱三綱
[64] “九法”出自周禮,為佐王平邦之法。
[65]簪,冠簪。紱,纓紱,絲質的帽帶。簪紱為仕宦者的禮服佩飾,比喻榮顯富貴。
[66] 光彩耀眼的樣子。
[67] 譚峭《化書》卷六〈儉化〉。
[68] 同上。
[69] 同上。
[70] 同上。
[71] 同上。
[72] 同上。
[73] 同上。
[74] 一切的有與無,生與滅,都依於因緣。「此有故彼有,此生故彼生。此無故彼無,此滅故彼滅」。所以悟入因緣、緣起的依待性,也就能更深入的悟入寂滅。
[75] 身體。爾雅˙釋詁下:躬,身也。
[76]在孔子以前已有夏禮﹑殷禮﹑周禮﹐照孔子的理解﹐“殷因於夏禮﹐所損益可知也﹔周因於殷禮﹐所損益可知也﹔其或繼周者﹐雖百世可知也”。夏﹑殷﹑周三代之禮﹐因革相沿﹐到周公時代的周禮﹐已比較完善。
[77]節文:謂制定禮儀,使行之有度。朱熹認為法律就是“三綱五常”﹐而“三綱五常”是 “天理之節文”﹐“人事之儀則”﹐“辨賢否以定上下之分﹐核功罪以公賞罰之施”的標準。王夫之認為“天理”寓於“人慾”之中﹐“禮雖純為天理之節文﹐而必寓於人慾以見”。強調天理不能脫離人慾。
[78] 法則。
[79] 冬溫被使暖,夏扇席使涼,早晚問其安否。謂事親無微不至,語出《禮記‧曲禮上》:“凡為人子之禮,冬溫而夏凊,昏定而晨省。”
[80] 遵守禮法。
[81] 禮節和儀式。
[82]《禮記‧中庸》:“優優大哉!禮儀三百,威儀三千。”孔穎達疏:“威儀三千者,即《儀禮》中行事之威儀。”“威儀”是古代祭享等典禮中的動作儀節,及待人接物的禮儀。
[83] 宋.吕祖謙《左氏博議》卷五。
[84] 謂守父母之喪。《漢書‧哀帝紀》:“博士弟子父母死,予寧三年。”顏師古注:“寧,謂處家持喪服。”
[85] 文獻通考卷三百十二:魯莊公八年,齊襄公田于貝邱,從者曰公子彭生也,公怒射之,豕人立而嗁,公懼,墜車傷足喪屨。
[86]上天規定的品秩等級,謂禮法制度。《書‧皋陶謨》:“天秩有禮。”孔穎達疏:“天又次敘爵命,使有禮法。”
[87]徐偃王:周朝人,生卒年不詳。繆王時徐子治國,以仁義著聞,江淮諸侯共尊偃王。繆王聞之,令造父伐之,偃王愛民不鬥,遂敗。
[88]《春秋戰國異辭》卷十三:齊簡公釋其國家之柄,而專任其大臣,將相攝威擅勢,私門成黨,而公道不行,故使陳成田常、鴟夷子皮得成其難。使呂氏絕祀而陳氏有國者,此柔懦所生也。
[89]陽處父是春秋時代晉文公、襄公時人,雖然不算多麼顯赫的人物,但是卻主導了一次震驚當時的人事異動,即所謂「易中軍」,並涉入所謂「三易中軍帥」的權力鬥爭的漩渦,最後身死名裂。
[90] 《春秋戰國異辭》卷十三:鄭子陽剛毅而好罰,其於罰也,執而無赦。捨人有折弓者,畏罪而恐誅,則因猘狗之驚,以殺子陽,此剛猛之所致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