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第六屆天人實學研討會)
從天人合一到天人實學
-試論張載學說旨趣
黃子寧(靜窮)
天帝教天人研究學院中國道學研究所碩士生
北京大學哲學研究所研究生
摘 要
張載是正式提出「天人合一」的第一人。張載接收黃老道家氣論,加上易《繫辭傳》、《中庸》,改造為「太虛即氣」的氣化宇宙論;而以之為提出「雙重人性論」以及「窮理盡性」、「盡心知性知天」、「化氣成性」儒家工夫論的依據,進而發展成儒家上承孔孟下至北宋的天人之學架構。在張載實學性質的天人合一論中,不僅回應了時代課題的挑戰,更體現儒者恆以天下為念的終極關懷。
作為北宋道學理論奠基者,汲取道家的氣化宇宙論建立儒家天人之學是張載學說的特色,但並非學說旨趣所在,他的旨趣在論證「性與天道」相貫通,即「天人合一」;或者說他的旨趣下手在「心性論」,在「因明致誠,因誠致明」,凸顯人的自覺性和能動性,知行合一,返證張載學說乃「天人實學」也。
關鍵詞:天人合一、實學、心性論、氣化宇宙論、工夫論、性與天道
從天人合一到天人實學
-試論張載學說旨趣
黃子寧(靜窮)
壹、究天人之際——中國人不懈的追求
「究天人之際」,此語出自西漢太史公司馬遷的〈報任安書〉。在〈報任安書〉中,太史公向朋友任安傾訴了自己不幸的遭遇,表達了自己遭受屈辱的悲憤心情。但是,史公並沒有頹倒於己身的境遇,而是從前代聖賢發憤著書中得到鼓舞和啟發,因而決心矢志效法,忍辱負重,完成《史記》這部不朽的著作。史公表示,自己編寫《史記》的目的即是「究天人之際,通古今之變,成ㄧ家之言」,「究天人之際」雖出自太史公之口,然中國人探究「萬事萬物的最高根據與最終本源」的歷史其實早就開始了。大致說來,中國古人探究「天」、「人」的歷程可以分為下列幾個階段:
一、神話傳說時期
中國古代最古老的神話傳說,如盤古開天 闢地、女媧補天、夸父追日、女媧造人,這些神話故事或許就是中國古人探「天」問「人」的開始,當時是神人共處的時期。
二、三皇五帝時期的「神人思想」
有人認為,中國古代的「天人合一」思想可以追溯到顓頊之前。那時候的「天」是有人格有意志的「天神」,人們可以藉由巫的力量與天神溝通往來。那個時候「天人合一」的表現為「神人以和」[1]。後來隨著地上王權的加強,顓頊和堯兩次實行「絕地天通」。《尚書.周書.呂刑》:「乃命重黎,絕地天通。」斷絕了地上生民與天神的通道,只有君王才有資格和天神相溝通。自此以後,與天相通的權力成了地上王權的象徵,天人合一就從顓頊以前的「神人合一」轉變為「天王合一」。
三、三代時期的「天命」思想
夏代有所謂的「有夏服天命」[2]、「有夏多罪,天命殛之」[3]的思想,在商代則有「天命玄鳥,降而生商」[4]、「有娥方將,帝立子生商」[5]的思想。連商紂王都曾說過「我生不有命在天」[6]這樣的話;在周代,則有「丕顯文王,受天有大命」[7]、「有命自天,命此文王」[8]等思想。周朝建立以後,因敬徳保民的天命思想,而有「天命靡常」[9]、「惟徳是輔」[10]等思想。到了西周末年,天的權威似乎有些改變,在詩經中出現了很多疑天、怨天的詩篇,如《詩經.小雅.正月》:「民今方殆,視天夢夢」;《詩經.小雅.雨無正》:「浩浩昊天,不駿其德。降喪饑饉,斬伐四國。昊天疾威,弗慮弗圖。」「天」的意涵有主宰的天、運命的天、意志的天。
四、春秋戰國時期
在春秋戰國時期,對「天」的認識加深了,所以人們對「天」的敬畏感和神秘感也就減弱了。如孔子說自己「五十而知天命」,又說:「不怨天,不尤人」,「君子有三畏:畏天命·…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」;然子產則說:「天道遠,人道邇。」在戰國時期,屈原的〈天問〉,文章一口氣提出了一百多個同題,表現了人的探索精神。此外,還有荀子的〈天論〉,荀子提出了「明於天人之分」的思想,鼓勵人要用天、制天,天除了自然義還有物質義的意涵。而前期道家老子和莊子的「天」超出天命的範疇,直向自然義的天──「道」的範疇發展,道生化天地萬物,由無而有;道也是氣,氣聚氣散,「通天下一氣耳」。稷下黃老道家援氣、援心入道,道在氣、道在心、道也在情;「性自命出」,命自天降,只要依循人的性命之情,順其自然運化。
五、秦漢時期
天漸漸與人接近,甚至由於自然科學的進步,漢人立論喜歡舉到天的層次,由天道觀而貫穿人道。黃老道家除了《呂氏春秋》、《淮南子》以氣、陰陽探討「天」而有氣化宇宙論之外,王充有「天即自然之氣說」。儒家董仲舒的〈天人三策〉和《春秋繁露》亦以氣、陰陽探討「天」,提出「天人感應說」。在漢代,天文學知識更加豐富,有三種天說的出現。當然,這時期太史公司馬遷提出了「究天人之際」。
六、隋唐時期
隋唐王朝實行儒釋道三教並行政策,佛教盛行,道教也得到極大發展,此時思想出現儒釋道合流的趨勢,顏之推、王通、孔穎達主張「三教可一」。初唐大儒孔穎達認為,從「道」到「形」需要一個中介「氣」,「陰陽之氣」有規律的變化,才引起從「道」到「形」的轉化,他肯定「道」的地位,又強調「氣」的作用。中唐儒學有佛學化趨勢,例如:韓愈一方面排佛,一方面又吸收佛教祖統說思想,提出「道統」論,借以強調儒學是華夏正統思想。此外韓愈的「治心」論和佛、道宗教哲學是一致的,所不同的是治心之外還主張治世。他用三教共同使用的範疇──道,充實儒學內容。在唐代,儒學思想出現一種承先啟後、推陳出新的過度趨勢,並對天人感應說之謬誤提出強烈的批評。劉知幾從歷史及邏輯角度批評「天人感應說」和讖緯迷信,柳宗元認為受命不在天而在人,真正美好的「符」是仁德,而非天降吉兆。劉禹錫認為天命論的產生是基於對自然客觀事物規律性的不理解,因而堅持發展荀子「天人相分」、人定勝天的思想,提出「萬物乘氣而生」以及「天與人交相勝,還相用」的命題,使「天人感應說」和讖緯迷信再也不能成為統治思想。[11]
七、宋明時期
經過魏晉南北朝時期,特別是隋唐的儒、釋、道三教相爭,到了宋明時期,一些思想家在自己的理論體系中把儒家與佛、道思想相融合,以儒家既有的思想(如《易傳》、《中庸》)為基礎,並汲取佛、道的理論精華,著手構建儒家理論的新型態。傳統儒家學說在形而上學層次顯得缺乏,相對於道家完整的氣化宇宙本體論與佛教的心性論,儒家理論明顯不足。經過這種融合改造,儒家思想家構建起了一個從天道到人道的理論體系,使宋明時期的儒家學說在「究天人之際」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規模。流行於宋明六百年間的儒家思想體系,是以討論天道性命問題為中心並注重道德修養的哲學思想,這一時期的重要思想家以孔孟傳人自居,幾乎每個人都建立起各自關於「性與天道」合一的理論新形態。
北宋五子汲取道家學說補充天道觀,周敦頤從陳摶〈無極圖〉轉化作〈太極圖說〉或邵康節象數易道的〈皇極經世〉,都從易經去架構宇宙論且從佛教「空」的觀點去解釋,而其宇宙論皆落在哲學思辨境界。維生先生認為,張載接收黃老道家王充的氣論,加上易《繫辭傳》、《中庸》,改造為「太虛即氣」的氣化宇宙論,但不超出《管子》的精氣說。而其氣化宇宙論,發展為儒家上承孔孟下至北宋的天人之學架構;如果沒有張載的氣化宇宙論就沒有北宋新道家、新儒學。張載說:「因明致誠,因誠致明,故天人合一,致學而可以成聖,得天而未始遺人。」[12]
從「究天人之際」到「天人合一」,從絕對的天、絕對的人,找到氣為媒介,再落到人的心性、人的生命;中國人不懈的追求,已經走了兩千多年,而今,吾人仍在踵武前人的步伐………
貳、張載其人及其時代背景
一、張載略傳
根據《宋史‧張載傳》與〈呂大臨橫渠先生行狀〉[13]所記:
張載,字子厚,生於宋真宗天禧四年(1020),卒於神宗熙寧十年(1077),享年五十八歲。他的祖先世居大梁(今河南開封)。父張迪曾任職涪州(今四川涪陵),在涪州任上病故,家議歸葬開封。十五歲的張載和五歲的張戩(字天祺,1030-1076)與母親,護送父柩越巴山,奔漢中,行至郿縣橫渠(今陜西郿縣),因路資不足加之前方發生戰亂,無力返回故里開封,遂將父安葬于橫渠,全家也就定居於此。
(一)從軍以報國
張載比邵康節小九歲,比周濂溪小三歲,從小天資聰明,少年喪父,使他成熟較早。年少時的張載,無所不學,尤喜兵書,常議論用兵之道。當時西部邊境常被西夏侵擾,他向當時主持西北防務的范仲淹上書,陳述自己的見解和志願,打算聯合友人組織民團去奪回洮西失地,建功立業。這時,他廿一歲。范仲淹召見了張載談論軍事邊防,期勉他:「儒者自有名教可樂,何事於兵?」並手授《中庸》一本,勸他仔細研讀。《中庸》 為孔門傳授心法之作,論心性多精語,是儒家天人合一的哲學著作。張載讀後漸漸覺得書中自有至理,便拋棄了從軍的念頭而幡然志於聖賢之道,由此可知,他從好談兵走向求道的一個轉變,在於范仲淹的引渡。
(二)求知以明道
張載從《中庸》下手研究,感覺不能滿足自己的求知欲,又醉心於佛老好幾年,曾在書本上對佛老細用過不少工夫,據說他曾和周敦頤同出於東林寺常聰和尚的門下。後來他覺得佛家以「人生為幻妄」,道家以「有生於無」,未能「盡性知天」,更不能實現自己的宏偉抱負;他博覽群書,也研究了天文和醫學,然後又轉而返回探求六經,回到儒家學說上來。他比較用力研究的是《周易》,以《繫辭傳》為根據,吸納佛老精華,經過十多年的用功苦讀,終於悟出了儒、佛、道互補,互相聯繫的道理,逐漸建立起自己的學說體系。
仁宗嘉佑二年(1057)三十八歲的張載赴卞京(開封)應考,時值歐陽修主考,張載與蘇軾、蘇轍兄弟同登進士,在候詔待命之際,張載受文彥博宰相支持,在開封相國寺設虎皮椅講《易》。他的《易說》就是在這個時期寫成的。這是他從佛老返回儒家的一個轉變。
(三)踐行以繼道
這一轉變,使他超脫了康節、濂溪的範圍,直趨儒家的道統。他深深覺得儒家的真精神,不在於空談,而在於實踐。張載作雲岩縣令時,辦事認真,政令嚴明,處理政事以「敦本善俗」為先,推行德政,重視道德教育,提倡尊老愛幼的社會風尚,每月召集鄉里老人到縣衙聚會,常設酒食款待,席間詢問民間疾苦,提出訓戒子女的道理和要求。縣衙的規定和告示,每次都召集鄉老,反覆叮嚀到會的人,讓他們轉告鄉民。因此,他發出的教告,即是不識字的人和兒童都沒有不知道的。他曾說服經略使蔡挺在大災之年取軍儲數十萬救濟災民。可見張載在從政大約十二年期間,在政務上是依據他的道德標準,和直接的教育方法,對於當時當地的社會問題和需要,認真的在民間推行。
張載一面贊同政治家應大有作為,但又含蓄地拒絕參與新政的行為,遂漸引起了王安石的反感,且張載之弟張戩因反對王安石變法而遭貶,張載更加感到不安,於是托病辭官,回到橫渠故居,這是他由仕而隱的轉折。
(四)精思以成論
張載不是獨善其身的隱士,講學授徒,從事著述,以全副精神啟迪後輩。「終日危坐一室,左右簡編,俯而讀,仰而思。有得則識之,或半夜坐起,取燭以書,其志道精思,未嘗須臾息,亦未嘗須臾忘也。」(〈行狀〉)在這期間,他寫下了大量著作,對自己一生的學術成就進行了總結,《正蒙》就是在這種日以繼夜的苦思中寫出來的。弟子呂大臨說:「熙寧九年秋(1076)先生忽感異夢,忽以書屬門人,乃集所立言,謂之《正蒙》,出示門人曰:『此書予歷年致思之所得,其言殆於前聖合與!大要發端示人而已,其觸類廣之,則吾將有待於學者。正如老木之株,枝別固多,所少者潤澤華葉爾。』」無疑的,張載所撰之《正蒙》,是他一生思想的精華,對於哲學多方面學說具有獨創見解,深刻論述。
他對四週貧民非常同情,人飢己飢、人溺己溺的仁心,躍然紙上化為充滿民胞物與博愛情懷之作〈西銘〉。他為了訓勉學生,作座右銘〈砭愚〉、〈訂頑〉(即〈東銘〉、〈西銘〉),書於大門兩側。平時講學必先教導學生「知禮成性,變化氣質」之道,奠定學生學道基本工夫,進一步則期勉學生「學必為聖人而後已」,達到「仁」的境界,直奔聖人理想。
張載氣質剛毅,為學精思,勇於踐行,他深切關懷貧富不均的社會問題。晚年時,與學生們買地一塊,按照《周禮》的模式,劃分為公田,私田等分給無地、少地的農民,並疏通東西二渠,正經界,分宅里,立斂法,廣儲蓄,興學校,成禮俗,以證明井田制的可行性和有效性,實現「仁政必自經界始」[14]的理想。今橫渠鎮崖下村,扶風午井鎮、長安子午鎮仍保持著遺跡,至今這一帶還流傳著「橫渠八水驗井田」的故事。
張載晚年隱居橫渠,世稱「橫渠先生」。張載是北宋「關學」創始者,理學奠基者,是二程(程顥、程頤)的表叔,為關中士人宗師。張載的一生,兩被召晉,三曆外仕,著書立說,終身清貧。歿後貧無以殮。在長安的學生聞訊趕來,才得以買棺成殮,護柩回到橫渠,將張載葬于其父墓南。淳佑元年(1241),賜封「郿伯」,從祀孔廟,明世宗嘉靖九年(1530)改稱先儒張子。著作計有《正蒙》、《橫渠易說》、《經學理窟》、《張子語錄》、《文集佚存》、《拾遺》等。
二、張載所面對的時代課題
(一)儒學衰微,佛老盛行
先秦儒學的典型歷經了漢代政教合一之經學形態的轉變,雖造就了通經致用的仕宦之儒與今古文經學傳統,然而其根源於內在之思想活力漸漸枯竭,儒學由在朝顯學漸漸衰微。迨魏晉以來佛、道的盛行、更加深化了儒門的淡泊。魏晉南北朝以迄隋唐之世,清談之風伴隨著佛教傳入並發展成勢,思想發展由玄佛合流以至於佛家思想大為昌盛。雖然隋唐之際在政教制度上仍以儒學為依據,但佛學之盛遠遠逾於儒學,朝野習尚,為之風靡。其間曾有韓愈、李翱等起而排佛,柳宗元、劉禹錫等試圖會通儒釋,但成效隱微,僅開風氣之先,聊備一格而已。晚唐之後以至於五代,百餘年間,是社會最動盪、政治最黑暗、民族災難最深重的時代之一,有道之士[15] 隱於山林,修煉丹道。禪宗在世間勉強的牽連慧命、撫慰人心。
(二)士人精神自覺思潮的興起
一直到北宋,在外有異族入侵的存亡威脅,內有朝廷鼓勵諫議的言論風潮下,逐漸醞育出宋代儒臣士人對於時政與道術的擔當與責任感。在「偃武修文」的政策下,學人們反應時代的要求,而有精神自覺的萌發,此人文精神的覺醒,促進了在朝的變法運動 [16],也出現了儒學復興的契機。而宋代經濟的發展、科技的發達、印刷術的進步和書院講學的興盛,於是形成學風四起的思想繁榮。
(三)道學蔚為兩宋思想主流
到了北宋元祐、熙寧之際,周敦頤的濂學、張載的關學、二程的洛學、邵康節的象數學、乃至王安石的新學、三蘇的蜀學,同時並進。而能提出完整的學說體系,蔚為兩宋思想主流,便是周敦頤(濂溪)、邵雍(康節)、張載(橫渠)、程颢(明道)、程頤(伊川),後世所謂「北宋五子」的「道學」[17]了,「道學」以著重闡發儒家經典義理替代了拘守章句訓詁的漢學,是哲學化的儒學。北宋年間,「道學」名稱頗為流行,後來「理學」之稱漸盛,近代以來又稱為「新儒家」。
「北宋五子」為北宋道學的形成和初步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。濂溪為道學開山之祖,並與橫渠同為道學的奠基者,道學思想體系則形成於二程。南宋道學發展至另一個高峰,不僅出現集大成者朱熹,而且還湧現呂祖謙、陸九淵等一批道學家和流派。陸九淵所創的「心學」,則為明代「王學」(陽明學)的崛起奠定了理論基礎。這時期學派之間相互討論和辯難,以及他們之間互相影響和汲取,使學術界呈現出生動活潑的又一次鼎盛局面。
道學的為學宗旨在「學為聖賢」,進而追求「孔顏樂處」,於是在為學工夫的進階上,不同程度的展現「聖賢氣象」與「天人合一」的生命精神境界。道學藉由對佛學的揚棄進而融通儒釋道,促使儒家經學哲學化,用「道」或「理」統攝天人、通徹物我;復由天人關係過渡到理氣關係和心物關係,從而貫穿了本體論、宇宙論、方法論、工夫論與價值論。在中國思想史來說,這不僅是繼大乘佛學之後最有弘大氣魄的宇宙高度思想成就,也是儒家思想一次最深刻的主題轉換。[18]「道學」開啟了儒家生命新境界,也打開了中國學術思想領域一個新局面,標誌著唐代以來儒釋道鼎立的多元文化格局的終結![19]
(四)小結:張載恆以天下為念
概括張載所面對的時代課題,除了外患的威脅、政治經濟的危機、人心價值觀念的迷惘、道德倫常的淪喪、佛教道教本體性命思想的刺激、以及科學與技術的高度進步,特別是天文學的進步等等;[20]而橫渠高舉:「 為天地立心 、為生民立命 、為往聖繼絕學 、為萬世開太平」[21]不僅回應了時代課題的挑戰,更吐露出儒者之所以為儒者,企圖貫通天道與人道,體現儒家恆以天下為念的終極關懷。
叁、張載的「天人合一」理論
張載說:「因明致誠,因誠致明,故天人合一。」,在此他不僅是正式「天人合一」的提出者,而且指出儒學(不同於佛老)要旨在於貫通天人誠明合一之道。他認為秦漢以來學人之大蔽在「知人而不知天,求為賢人而不求為聖人」[22],對於天的認識不足,只停留在元氣生成萬物的「所然」,但深一層關於天生成萬物的「所以然」棄而不談;以及人稟陰陽二氣決定性質的實然性說,對於道德修養所能達到的成就僅止於賢人,不合先秦儒孔孟所倡成聖的學說方向「聖者,至誠得天之謂」[23],以致儒學衰微。
要理解天人合一的這些命題,則不得不追溯張載從《易說》、〈西銘〉到《正蒙》之間,天道與人性貫通的理論發展軌跡,並嘗試理解橫渠主要展現於代表作《正蒙》之天道觀、人性論與工夫論的純熟理論之整體建構。[24]
一、《易說》
橫渠在《易說》中由三個哲學命題鋪陳了「天道」與「性命」的貫通:
(一)易即天道:易其字為日月,生生之謂,陰陽、乾坤、闔闢、晝夜等都是天道的變化。
(二)天道即性:橫渠稟承「乾道變化,各正性命」「成性存存,道義之門」等命題,並以易道陰陽、剛柔、仁義之變化貫串天、地、人三個存有領域。橫渠本於《易傳》之天道觀,蘊育了後來《正蒙》的「天性」思想:「天所性者通極於道」,「性者萬物之一源,非有我之得私也。」此性乃屬天地萬物共存的「天性」。
(三)一物兩體,氣也:陰陽剛柔乃氣的變化。一物者,太極,亦是氣之本體(太虛),兩體者,虛實也,動靜也,聚散也,清濁也。在此形上的本體(太極、太虛)與宇宙的變化(陰陽剛柔氣的變化)合為一體,橫渠以「兩不立則一不可見,一不可見則兩之用息」 體用不二的辯證邏輯,統合本體論與宇宙論。
二、〈西銘〉[25]
(一)〈西銘〉的歷史背境
〈西銘〉全篇架構是天人一體,來自對原始儒家「天人合一」思維方式「整體性」的承繼。方東美先生認為〈西銘〉的儒家思想要上溯至成周時代周公的文化理想,封建社會下政治制度之「尊尊」、宗法血源關係之「親親」,點化成一個道德平等「賢賢」的理想社會,藉六德之教、師儒之教,實現在國與家,表現平等的道德人格尊嚴。面對五代後亟須道德重整的社會,張載要把北宋提升到成周,將封建社會、宗法社會同道德理想的生活結合起來而成為三位一體,復興原始儒家的理想;另外援引《孝經》「繼善述志」、《周易》「守乾」思想,創造出「生生之德」廣大悉備的一元和諧宇宙觀。張載同中國人的哲學觀點,是以生命領域為中心,上達至神聖的天,下踐形入於物質世界的深處,處在宇宙之中。[26]
(二)〈西銘〉的核心思想
以乾坤、天地和父母,確立起感通之德能,闡明親親,並推及天下。由於宇宙萬物都是一氣﹐所以人與其他的物都是同一個偉大身軀的一部分。雖然〈西銘〉是一個儒家的文獻,但它也已經超越了原始儒學的思維進路,表現出融合儒釋道,究竟真實。從〈西銘〉中,可知吾人之性是天所賦予的 (「天命之謂性」),宇宙之子,以自然本性事奉宇宙父母,天地萬物無一非我手足同胞,則自自然然天道在內心,自自然然隨順天地之道表現在人倫日用平常之間,一如莊子所說: 「天在內,人在外,德在乎天。知天人之行,本乎天,位乎得。」[27],反本歸真,直契宇宙生命本源-自然,而無入無不自得。
實者,〈西銘〉所標示「乾坤父母」般天地人一體的存有論與「民胞物與」的大同社會理想正是引發橫渠建構《正蒙》整個貫通天道與人性之思想體系的心理動機。
三、《正蒙》為張載定論之作
方東美先生認為《正蒙》是宋代系統最完整的哲學著作,一方面他有真性情,二方面他有大氣魄,三方面立論縝密又有極好的行文手段。[28]《易經》是張載最喜愛的一部書,「正蒙」的意思出於《易經》,〈蒙.彖傳〉傳裡提到:「蒙以養正,聖功也。」張載自己解釋:「『蒙以養正』,使蒙者不失其正,教人者之功也。盡其道,其惟聖人乎!」[29]王夫之注:「養蒙以是為聖功之所自定,而邪說之淫蠱不足以亂之矣,故曰正蒙也。」[30]維生先生認為:「正蒙,證蒙也。是張子畢生道學的證辭,儒家思想新的啟蒙。」[31]
清王船山著《張子正蒙注》,基本上完全繼承並發展張載的氣論哲學體系,船山學堪稱中國儒學史上最後且最大之一家,其思辨力深隧,他詮釋全書,視《正蒙》為儒學立論養分之來源,可見該書在哲學理論建構上的深度與強度。勞思光先生以〈西銘〉、《正蒙》為張載主要著作,從〈西銘〉談理一分殊,從《正蒙》談虛、氣、神化、心性、學知等論點[32];唐君毅先生則認為張載之學不出《正蒙》,於是由《正蒙》各章次第觀其大旨,認為張載之道是以「人道合天道」,因此以〈大心〉為樞紐,更及〈誠明〉、〈神化〉二篇,下通〈中正〉為人道,上通〈太和〉、〈參兩〉為天道[33];牟宗三先生分道體義、性體義、心體義三部份對張載思想進行疏解,其取材亦在《正蒙》,以〈太和〉、〈誠明〉、〈大心〉三篇為主[34]。以上三家不出《正蒙》、〈西銘〉範圍。至於大陸學者,如馮友蘭、張岱年、程宜山、侯外廬諸位先生在本體論、知識論、道德論亦多有闡述。大體而言,兩岸學者對張載思想的關注焦點大致相同,只是大陸學者較肯定張載對實物的觀察、「仇必和而解」的辯證觀點,並以為張載學說為唯物主義、二元論、道學中的氣學派[35],具有神秘主義傾向[36]。雖然各家解讀張載思想各有不同的觀點,但是《正蒙》皆被肯定為張載一生探索之結晶,筆者亦同意是認識張載思想最重要的文本。
四、「太虛即氣」的氣化宇宙論
(一)「太虛」:存在論的宇宙本體範疇
「太虛」一詞始見於《莊子.知北游》:「外不觀乎宇宙,內不知乎大初。是以不過乎昆侖,不游乎太虛。」其本意是指無限廣闊的宇宙空間。《淮南子.天文訓》云:「 道始於虛廓,虛廓生於宇宙,宇宙生氣」,把宇宙的生成演化看成是「虛廓生宇宙,宇宙生氣」的過程。宇宙生成論源于老子「道生一、一生二、二生三、三生萬物」,「萬物生于有,有生於無」的宇宙生化模型。繼宇宙生成論和元氣論之後,魏晉玄學家或「貴無」、或「崇有」、或「獨化」,把本源論的本體思想提高到了一個新的水平。張載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,不僅明確把「太虛」作為其哲學本體論的最高範疇,而且打破了生成論的本源本體論模式,從而把本源論的本體思想提高到了存在論的本體高度。張載說:
「太虛無形,氣之本體,其聚其散,變化之客形爾;至靜無感,性之淵源,
有識有知,物交之客感爾。客感客形與無感無形,惟盡性者一之。」[37]
「太虛者,氣之體。氣有陰陽,屈伸相感之無窮,故神之應也無窮;其
散無數,故神之應也無數。雖無窮,其實湛然;雖無數,其實一而已。
陰陽之氣,散則萬殊,人莫知其一也;合則混然,人不見其殊也。形聚
為物,形潰反原。反原者,其游魂為變與!」[38]
「天地之氣,雖聚散、攻取百塗,然其為理也順而不妄。氣之為物,散入
無形,適得吾體;聚為有象,不失吾常。太虛不能無氣,氣不能不聚而為
萬物,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。」[39]
綜觀張載語境中的「太虛」範疇,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內涵和特點:其一、「太虛」是客觀真實的存在。其二,「太虛」是「氣」存在的空間,是「氣化流行」的場所。其三,「太虛」是「氣」存在的方式和歸宿,所謂「太虛不能無氣,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,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」[40]。其四,「太虛」是氣的「本然而恆常的狀態」,所謂「太虛無形,氣之本體;其聚其散,變化之客形爾」。其五,「太虛」是絕對、永恆的存在。張載說:「金鐵有時而腐,山岳有時而摧,凡有形之物易壞,惟太虛無動搖,故為至實。」[41]這是張載對「太虛」範疇本質規定,也是其成為最高本體範疇的內在根據。
在張載哲學中,「太虛」是相對于天、地、人的一個宇宙本體論範疇,正如張載所說:「虛者,天地之祖,天地從虛中來」[42],「太虛者,天之實也。萬物取足於太虛,人亦取足於太虛」[43],「天地之道無非以至實為虛,人須從虛中求出實來」[44],這正是張載哲學本體建構的方法和邏輯,也是理解張載哲學的一把鑰匙。
(二)氣:實在論的自然本體範疇
「氣」是張載哲學的本體範疇,這是大多數學者都持有的觀點,這種觀點是以「太虛」就是氣為基本前提的。「太虛即氣」語出《正蒙.太和篇》:「氣之聚散於太虛,猶冰凝釋於水,知太虛即氣,則無無。」[45]這是針對闢佛老及玄學「以無為本」和「無中生有」之理論而言的。正如張載所說:
「若謂虛能生氣,則虛無窮,氣有限,體用殊絕,入老氏有生於無自然之論,
不識有無混一之常;若謂萬象為太虛中所見之物,則物與虛不相資,形自形,
性自性,天人不相待而有,陷于浮屠以山河大地為見病之說。」[46]
正因為如此,張載以「太虛無形,氣之本體」[47]、「至實」的規定,從根本上破除了虛無本體論。關於「太虛即氣」之「即」,綜觀張載思想,所謂「即」為「相即不離」的意思。「氣之聚散於太虛,猶冰凝釋于水」是講氣的聚散,而是一種體用關係,也是就說,「太虛」以「氣」為用,「氣」以「太虛」為本體,表明「太虛」是高於「氣」的一個最高本體範疇。
張載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,以「太虛」為最高本體,以「相即不離」的體用關係,說明「太虛」的客觀實在性(至實)及其與「氣」的關係,不僅擺脫了生成論的羈絆,而且把儒家的「心性之學」推到了「義理之學」的本體論高度。
(三)小結:張載援氣入儒
從張載直接接受了「氣化流行」來解釋宇宙及自然現象的方式,了解張載從自然科學領域向上建構氣化宇宙論,用簡明的語言說明宇宙本體及生化過程,彰顯出他的哲學是進行在實證科學的基礎上,具有實學的重要意義。[48]氣化宇宙論,源自於黃老道家,《管子》精氣說、《呂覽》、《淮南》一脈相承;自初唐大儒孔穎達起已經開始接受氣化這樣的自然宇宙觀,基本上形成了未來中國哲學界中的共同認識。另外維生先生認為:橫渠從《繫辭傳》:「易無體」中得到「易即天道」的啟發,天易就是先天之學,以「太虛」從先天的高度建立氣化論,因此從《繫辭傳》亦可知張載接受了黃老思想,援氣入儒。[49]
五、人性論
人是什麼?人的本質是什麼?
孔子認為:「與天地合其德,與日月合其明,與四時合其序,與鬼神合其吉凶。」(《周易》);孟子認為:「大而化之之為聖,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。」《禮記.禮運篇》說:「人者,天地之心也。」以人代表天地之心,發揮天性、完成生命。《禮記.中庸篇》說:「盡己之性」、「盡物之性」、「贊天地之化育」。
老子認為:「域中有四大:道大、天大、地大、王亦大。」「王」在甲骨文、鐘鼎文中的形象,代表一個頂天立地的人。莊子認為:「與天地並生,與萬物為一。」,
「以天為宗、以德為本、以道為門」。
「道學之祖」周敦頤提出人性五品說:「性者,剛柔善惡中而已矣」(《通書.師》),「剛善剛惡,柔亦如之,中焉止矣」(《通書.理性命》)[50]。周敦頤直接以善惡規定人性,說明他並沒有超越漢唐儒「實然生性說」[51]。理學的人性論是由張載開創的。
(一)雙重人性論提出及其意義
張載在《正蒙》中,對人性作了如下規定:
形而後有氣質之性,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。故氣質之性,君子有弗性者焉。
人之剛柔、緩急、有才與不才,氣之偏也。天本參和不偏,養其氣,反之本
而不偏,則盡性而天矣。(《正蒙·誠明》)
張載認為,人的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都是根源於氣,但二者各自在根源上又有區別。天地之性根源於太虛之氣,而氣質之性則根源於各自稟受到的陰陽之氣。由於人所稟之氣各不相同,故氣質之性是人人各異的,這種性,實際上是人在性格、智力、品德等方面的特殊性。天地之性清澈純一而無不善,它通天道,體萬物,是人先天具有的能力,是長期不變的;而氣質之性是有形體之後才有的,它駁雜不純是有善有惡的,可變的,是人的各種欲望和不善的根源。人性既然是由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所組成的,先天具有的天地之性純善無惡,後天的氣質之性有善有惡,那麼一般的人性必然是善惡相混的;氣質之性既然是可以變化的。
在這裏,張載雖然承認「氣質之性」,並且也承認它是與生俱來的,但「善反」的指向則明確揭示了人性之超越於氣質的另一個層面;而「反之」的規定又說明這是一種比氣質之性更為根本的存在,所以說「氣質之性,君子有弗性者焉」。至於「剛柔、緩急、有才與不才」,在張載看來,都不過是「氣質之性」的具體表現;只要能「反之本而不偏」,自然就可以全面地彰顯「天地之性」,達到「盡性而天」的境界。顯然,「天地之性」的提出,表明張載在漢唐儒學實然生性說的基礎上揭示出了一個超越的層面。
(二)性:本質論的人學本體範疇
張載論「性」,含義有二:一指「太虛」、「氣」乃至天地萬物所共同具有的本質和本性;其二是指人性,包括「天地之性」和「氣質之性」。「性」是人與自然共同具有的本質屬性,是統攝人與自然最高本體範疇。佛家宣揚「性即是空」,視佛性為「真如本體」,已經賦予「性」以最高存在的本體含義。「性」就是人與萬物都具有的本性、天性。
對人而言,「天地之性」是「太虛」這一天道本體(所謂「天德」)在人生中的具體落實,所以張載說:「性者萬物之一源,非有我之得私也」[52]。又說:「聚亦吾體,散亦吾體,知死之不亡者,可與言性矣」[53]。凡此,所謂「無私」、 「不亡」的規定,都只能就天地之性立說。顯然,張載提出天地之性,不僅是為人生提出了一個超越的追求指向,更重要的則在於為人生確立了一種堅實的形上本體根基。張載之所以超越于漢唐儒學包括其先驅周敦頤,主要就表現在這一點上。
對於新儒家來說,張載的天地之性也等於為其開創了一個新的維度或新的層面。因為從發生根源上看,天地之性之不同於氣質之性,在於它不是宇宙根源之氣在人生中的凝結——所謂稟氣賦形的產物,而是太虛這一「天德」在人生中的落實;從具體表現來看,它也不是人的「剛柔、緩急、有才與不才」等可善可惡的性相表現,而是超越於具體善惡的「至善」,所以張載又說:「性於人無不善,系其善反不善反而已」(《正蒙·誠明》)。顯然,從其根源到其具體表現,天地之性都是以純然至善為基本規定的。
張載說:「合虛與氣,有性之名」(《正蒙•太和》),正是將宇宙論與人性論聯繫起來;從人性論來看,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也不是並列的關係,而是超越與被超越的關係——天地之性是一個形而上本體的概念,也是人類道德行為的超越標準。而從天道觀到人性論,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也都表現了兩個不同的層面:這就是實然存在的層面與超越維度之價值理想的層面。這兩個層面雖然並存于現實世界,卻並不是並列的關係,而是根據與表現、超越與被超越的關係。張載對新儒家的最大貢獻,就是從實然世界掘發了這一先驗而又超越的理想世界;而道學之所以超越于漢唐儒學,也就主要表現在對這一價值理想的承認與守護上。
從歷史的角度看,張載的雙重人性既繼承了孟子以來的性善論傳統,又對告、荀、董、揚乃至整個漢唐儒學的種種說法起到了總結與集成的作用。[54] 所以,朱熹的弟子黃勉齋評價說:「自孟子言性善,而荀卿言性惡,揚雄言善惡混,韓文公言三品,及至橫渠分為天地之性、氣質之性,然後諸子之說始定」(《宋元學案•橫渠學案》)。之所以能定「諸子之說」,正是就其對前人的系統總結與有機集成而言的。
(三)「化氣成性」的工夫論
人如何能從實然的氣質之性返歸於天地之性,張載從「成性」的角度來探討這一問題。所謂「成性」,是就天地之性在現實人生中的具體成就與全面顯現而言的,如此就可以實證天地之性的理想性與超越性,而這也正是張載天人之學的「實學」之處。
對於雙重人性,張載本來是通過《周易》的「繼善成性」來統一的,如他說:「性未成則善惡混,故亹亹而繼善者斯為善矣。惡盡去則善因以成,故舍曰善而曰成之者性也」(《正蒙•誠明》)。在這裏,所謂「成性」,實際就是「定於性」的意思,所以他又說:「知微知彰,不舍而繼其善,然後可以成人性矣」(《正蒙•神化》)。「無我而後大,大成性而後聖,聖位天德不可致知謂神」(《正蒙•神化》)。顯然,在張載看來,「成性」是與人生的最高指向——成聖直接相關的,並且是成聖的直接前提。所以到了晚年,張載又將「成性」具體化為「知禮成性」與「變化氣質」的「化氣成性」兩路工夫,認為通過這兩路工夫的內外夾持,便可以達到「繼善成性」的目的。
(四)雙重人性論的反思
對理學家甚至所有的中國人而言,世界永遠是一元的,但這一元世界卻可以有不同的層次,這就是由天地之性所代表的本然、超越的層次與由氣質之性所代表的實然、物欲的層次;對人來說,這兩個層次雖具有並存的性質,卻並不具有並列的價值與地位。因為張載說得很明確:「天所性者通極於道,氣之昏明不足以蔽之;天所命者通極於性,遇之吉凶不足以戕之」(《正蒙•誠明》)這兩個「不足以」,明確提示了「性」、「命」對「氣」與「欲」的超越性;如果強行將這兩個不同層次壓為同一層面,即理解為「二元」關係,恰恰混淆了超越與被超越、肯定與否定的關係。只要我們真正理解了這雙重人性之間超越與被超越的關係,也決不會將其視為平列的二元關係。道學的傳統是以天地之性統一氣質之性,以價值統一知識、尊德性統一道問學。[55]
僅僅建立在實然生性基礎上的經驗之善並不足以確立人道之基,由此出發,其仁愛思想也無法具備普遍必然性。所以,當張載以「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」的方式提出雙重人性時,一方面說明氣質之性實際上是人生的現實出發點,而作為「反之」之指向的天地之性,則既是人生的形上依據與根本出發點,同時又構成現實人生所能追求的最終目標,此即「性與天道合一」的終極追求。
(五)由人性論看張載的實學特質
道學雖高揚宇宙天道,而重心卻集中在人性論與躬行實踐上。因此,丁為祥先生認為,對於橫渠學說,要深入理解天人合一的這些課題,與其從宇宙天道入手,進行所謂如理學、氣學、心學等等這樣那樣的劃界性研究,不如從人性論來得更為直接,[56] 更看得清楚橫渠學說的實學特質。
張載的人性論是對前人人性學說全面的批判性總結,它意識到人性有一般與特殊之別,這是一個重要貢獻,從而開創了人性學說的新階段。朱熹曾高度評價張載的人性論,認為它大有功於「聖門」。這種由張載所創始,後來又經程頤、朱熹加工改造的人性論,成為宋明道學中占領導地位的人性學說。張載雙重人性論的提出源於橫渠學說的實踐性格以及橫渠先生對「天人合一」深刻的體證,「學者有問,多告以知禮成性變化氣質之道,學必如聖人而後已」[57],這也可以說是張載本人對「天人合一」的實踐而來的體驗,天道與人道的貫通、實然與應然的統一,都有待於人的立志與養氣、窮理與盡性來躬身實踐,從實處做來。張載的工夫論、認識論和人性論,他自己認為這是最切實用的為己之學,而關學之「明體達用」治學宗旨,正是「實學」精神所在。
六、天人合一感通之道
(一)一物兩體辨證邏輯
《正蒙‧乾稱》:「無所不感者虛也,感即合也,咸也。以萬物本一,故一能合異;以其能合異,故謂之感;若非有異則無合。天性,乾坤、陰陽也,二端故有感,本一故能合。」[58]在此張載明確指出由於天人一本而有異,所以能感通合一的機制在一物兩體、體用不二的辨證邏輯。所謂「一物」,指統一的宇宙「太虛」;「兩體」也稱「兩端」,指虛實、動靜、聚散、清濁等矛盾對立,正因為有這種對立,對發生變化(兩故化),這種變化是複雜不定的(兩在故不測),而這種變化的趨勢則是「推行於一」。「易一物而合三才:陰陽氣也,而謂之天;剛柔質也,而謂之地;仁義德也,而謂之人。」[59] 易之所以為「三」,正因為它是包括內在矛盾(兩體)的統一整體(一物),而這正是構成宇宙生生不息的動力根源。
(二)「心統性情」與「大心」說
「感者性之神,性者感之體。(在天在人,其究一也。)」張載認為人能與天感通因為有與天同質的性,即「天地之性」。又說:「合虛與氣,有性之名;合性與知覺,有心之名。」(《正蒙•太和》)這裡的性主要指天地之性,知覺主要指感官得來的見聞之知,意指心主宰性與情,即「心統性情」;基於心的主宰意張載說:「有無一,內外合(庸聖同),此人心之所自來也。若聖人則不專以聞見為心,故能不專以聞見為用。」[60] 於是心就成了天人合一的關鍵,張載由心下手提出「大心」說:
「大其心能體天下之物,物有未體,則心為有外,世人之心止於見聞之狹,
聖人盡性,不以見聞梏其心,視天下無一物非我,孟子謂盡心則知性知天以
此。天大無外,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。見聞之知,物交之知,非德性所
知,德性所知不萌於見聞。」[61]
就是說要把握宇宙的本質和變化規律,就必須充分發揮心的作用,「大其心」方能體天下之物,也才能合天心。「大其心」的關鍵有三:一是不以見聞梏其心,二是不以嗜欲累其心,三是非思慮聰明可求。其修養的途徑有二:一是「自明誠」,由窮理而盡性;一是「自誠明」,由盡性而窮理。「自誠明」先從本性理會得來,以至窮理;「自明誠」先窮理以至於盡性,謂先在學問理會,以推達於天性。這兩種途徑即所謂「誠明互用」工夫論,都必須透過誠來完成,誠既是天地萬物的自然本性,也是道德修養的最高境界。張載說:「性與天道合一存乎誠」[62],誠就是天德。
肆、結論
一、以易為宗,以中庸為體,以孔孟為法
由《易說》、〈西銘〉到《正蒙》,是張載思想整體的逐漸呈顯的過程。張載以體用關係說明「太虛」、「氣」、「性」、「心」等本體範疇之間的內在聯繫,延著孟子開創的「盡心、知性、知天」的思維進路,建構「太虛」→「氣」→「性」→「心」→「性」→「氣」→「太虛」 的完整的天人合一體系,即涵靜老人所說:「人從虛無中來,回到虛無中去。」;並且返回儒家經典,特別是《易傳》、《中庸》、《論語》、《孟子》,苦心精思以融會貫通「天人合一」之道。其中《易傳》為橫渠提供了天人合一體系中本體論與宇宙論的存有學架構;《中庸》以誠明互用提供了人性貫通天道的具體橋樑,張載從《中庸》的「天命之謂性、率性之謂道、修道之謂教」對應其境界論三個終極關懷「為天地立心 、為生民立命 、為往聖繼絕學」[63]。《孟子》之盡心知性知天與持志養氣,為天人合一之架構中挺立了心性主體性的價值基礎;《論語》為天人合一奠定了人格價值典型的極至。在氣化宇宙論基礎下,張載提出具有批判性總結的「雙重人性論」,在實學性質「窮理盡性」、「化氣成性」的工夫論操作下,人再次可以與天相對,即從人誠明的心貫通義理的天,所謂「對越在天」、「天人合一」。
在援引經典的義理基礎上,張載真正面對佛、道本體論與心性論的挑戰,精思造道以開創一個新儒學的理論體系。《宋史‧張載傳》精確地總結橫渠之學:「故其學尊禮貴德,樂天安命,以易為宗,以中庸為體,以孔孟為法,黜怪妄,辨鬼神。」[64]
二、從「天人合一」到「天人實學」
「氣化論」是張載學說的特色但並非橫渠學說旨趣所在,他的旨趣在論證「性與天道」相貫通,即「天人合一」;或者說他的旨趣下手在「心性論」,在「因明致誠,因誠致明」,凸顯人的自覺性和能動性,知行合一,返證張載學說乃「天人實學」也。
張載學說的特色, 首先是以易經《繫辭傳》的理解詮釋而成為儒學既傳承又開展的北宋大家, 其次是以汲取自道家的氣化宇宙論而成為儒門義理規糢的開拓者。其「太虛即氣」氣化宇宙論是以整體存有界為一「氣」的世界, 其聚其散、其有形其無形,則構成從太虛到萬象,從太和天道到性命鬼神的存有論體系。而氣的流動感通法則是以「易」名之,即以原始儒家最核心的易經思想中卦爻之無窮流衍、生生不息為存有界感通之原理。這種以存有界的真象(即天道)下貫到人文化成的教化系統(即人道),是原始儒家特有體貼存有學的方式,不可輕易以唯物論的「氣本論」蓋括之。
由張載其之生平學行及學術宗趣,知其對儒家生命智慧之契切承紹,「雙重人性論」之形成,可知張載實乃超越性善性惡論,且正面顯發人性價值之儒家性格。繼而提出「變化氣質」、「知禮成性」之說,以成其「化氣成性」工夫理論。而「化氣成性」要求「正心之始,當以己心為嚴師」[65],窮理盡性,盡心知性知天,及其終極境界正是張載之「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,為往聖繼絕學,為萬世開太平。」在儒家義理上,對於儒家內聖之學、成德之教,有其重要的地位及意義。
張載的天人合一論是研究宋明理學最好的一個起點。因為張載雖隨同濂溪與康節出入於佛道天道心性理論之間,卻能純粹從儒家《易傳》、《中庸》重新精心建構儒家之貫通天人之理論,由此真正奠立宋明理學的理論基礎,以積極回應時代之哲學課題。先秦原始儒家以「天」、道家以「道」作為最高本體,而張載卻認為所謂「天」或「道」都是氣化流行,「太虛」是所謂「天」、宇宙空間,而「道」則是氣化的過程。張載的天人合一論以氣化論為基礎,上下聯繫天道人道,內外發展為「一物兩體」(自注:體用不二)的原則,並依據雙重人性論提出「化氣成性」的工夫論,完成「性與天道合一」,達到生動不已之「太和」一元和諧宇宙生命境界。
張載民胞物與、天地萬物渾然一體的精神境界,學問與生命徹上徹下打成一片,正如涵靜老人所說「天非純粹的天,人非純粹的人」,散發一股生動、明朗、剛健令人感動折服的氣象與力度。方東美先生在宋儒中最推崇張載,贊為:「大氣磅礡的張橫渠」[66],他認為張載的思想表現最有精神、最有氣魄,且有尊重生命的宇宙情操。所謂「張載學說」,並不只是一套學術思想,而是完成「性與天道合一」即「天人合一」到進入宇宙生命境界的證道實錄「天人實學」。
伍、參考文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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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3] 《尚書.商書.湯誓》,轉引自同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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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9] 同上。
[10] 《尚書.周書.蔡仲之命》,轉引自同上。
[11] 張豈之,《中國儒學思想史》,台北,水牛,1992,頁327~341。
[12] 「天人合一」一詞正式出現在橫渠《正蒙.乾稱》:「儒者則因明致誠,因誠致明,故天人合一,致學而可以成聖,得天而未始遺人,易所謂不遺、不流、不過者也。」引自《張載集》,台北,漢京,2004,頁65。
[13] 《宋史‧張載傳》、〈呂大臨橫渠先生行狀〉皆引自《張載集》。
[14] 朱熹,《四書章句集注.孟子》,北京,中華書局,1983,頁256。
[15] 維生先生認為,便有所謂「丹學道家」,如魏伯陽、葛洪、譚峭、鍾離權、呂純陽、陳摶等。參閱維生先生,道學研究所《天人實學專題研究筆記》,2007。
[16] 宋朝變法,前後共有兩次:一在仁宗慶曆時,范仲淹為相;一在神宗熙寧時,王安石為相。參閱錢穆:《國史大綱》下冊,台灣商務,1988,頁419。
[17] 「道學」一詞出於元脫脫等撰之《宋史‧道學傳》,馮友蘭先生考證史料,是流行於北宋的思潮名稱,馮認為只有用「道學」才能概括「理學」和「心學」,維生先生亦同意此看法。從清朝以來,「道學」和「理學」是可以通用的。參閱馮友蘭:《中國哲學史新編》下卷,北京,人民,2007,頁23~27。
[18] 引自張永儁為杜保瑞《北宋儒學》所作之序文,台灣商務,2005,頁2。
[19] 步近智、張安奇,《中國學術思想史稿》,北京,中國社科,2007,頁274。
[20] 參閱張立文著,《宋明理學研究》,〈宋明理學興起的歷史條件〉,頁1-3。
[21] 〈張子語錄中〉:「為天地立志 、為生民立道 、為去聖繼絕學、為萬世開太平」引自《張載
集》,頁320;〈近思錄拾遺〉:「為天地立心 、為生民立道 、為去聖繼絕學、為萬世開太
平」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376。
[22] 〈宋史張載傳〉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386。
[23] 〈正蒙‧太和篇〉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9。
[24] 以下參閱陳振崑,〈從整體性的觀點與「一體兩用」的思惟理路,重建張橫渠的天人合一論〉,
《華梵人文學報》, 第六期,頁 147-182。
[25] 張載曾作〈訂頑〉、〈砭愚〉兩大篇重要文章錄于書齋雙牖,後程頤將〈訂頑〉改稱為〈西銘〉,
〈砭愚〉改稱為〈東銘〉,才有此獨立之篇名。此二篇皆收於《正蒙•乾稱篇》。
[26] 參閱:方東美,《新儒家哲學十八講》,台北,黎明文化,修訂版2004,頁335~348。
[27] 《莊子·秋水》,台北,三民,1989,頁201。
[28] 方東美,《新儒家哲學十八講》,台北,黎明文化,2004,頁352-353。
[29] 《正蒙‧中正篇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31。
[30] 同上,頁13。
[31] 維生先生,道學研究所《天人實學專題研究筆記》,10.13.07。
[32] 參見勞思光,《新編中國哲學史(三上)》,台北,三民,1997,頁170~190。
[33] 見唐君毅,《中國哲學原論.原教篇》,台北,學生,1990,頁72~120。
[34] 牟宗三,《心體與性體(一)》,台北,正中,1996,頁417~570。
[35] 馮友蘭,《中國哲學史新編(下)》,北京,人民,2007,頁120~145。
[36] 張岱年,〈張橫渠的哲學〉,《哲學研究》第一期,1955。
[37] 《正蒙‧太和篇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7。
[38] 《正蒙‧乾稱篇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66。
[39] 《正蒙‧太和篇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7。
[40] 《正蒙‧乾稱篇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66。
[41] 張載,《張子語錄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325。
[42] 同上,頁326。
[43] 同上,頁324。
[44] 同上,頁325。
[45] 《正蒙‧太和篇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8。
[46] 同上。
[47] 《正蒙‧太和篇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7。
[48] 維生先生,道學研究所《天人實學專題研究筆記》,2007.10.14.。
[49] 維生先生,道學研究所《天人實學專題研究筆記》,10.13.07。
[50] 轉引自李中華主編,《中國人學思想史》,北京,北京出版社,2005,頁433。
[51] 漢儒王充實然生性說認為「人稟天地之性,懷五常之氣,或仁或義,性術乖也」,人性從符合實際角度看,初生時稟天地之性,因所受元氣不同,厚薄多寡造成賢愚善惡的差異,所以「不可變易,天性然也」。轉引自同上,頁260。 唐韓愈繼承董仲舒和王充「性三品說」:「性也者,與生俱生也;情也者,接於物而生也。性之品有三,而其所以為性者五」,所以人性來自於天而有高下,情之於性而視其品。轉引自同上,頁354。
[52] 《正蒙·誠明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21。
[53] 《正蒙·太和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7。
[54] 參閱丁為祥,〈張載人性論溯源〉,《鵝湖》,2001年第5期。
[55] 丁為祥,〈從宋明人性論的演變看理學的總體走向及其內在張力〉,孔子2000網站,/200610/02,[273] http://www.confucius2000.com/writer/dingweixiang.htm。
[56] 同上。
[57] 呂大臨,〈橫渠先生行狀〉,《張載集》,頁383。
[58] 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63。
[59] 《正蒙·大易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48。
[60] 《正蒙·乾稱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63。
[61] 《正蒙·大心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24。
[62] 《正蒙·誠明》,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20。
[63] 維生先生,道學研究所《天人實學專題研究筆記》,10.13.07。
[64] 引自《張載集》,頁386。
[65] 張載,《經學理窟.學大原上》,輯自《張載集》,台北,漢京,2004,頁280。
[66]方東美,《新儒家哲學十八講》,台北,黎明文化,修訂版2004,頁354。